南京-白雪行第八十三章(1 / 2)

1949年3月3日清晨时分,徐州郊外的屋檐还挂着露水,程墨白已经站在打谷场上临时搭起的检阅台上,看着九十四师五千余名官兵在薄雾中列队,他们身上的美式军装已经摘去了青天白日徽章,钢盔上用红漆涂成的五角星还泛着潮气。

"

全体都有,稍息!

"

程墨白的声音惊飞了田埂上的一群麻雀,他注意到三营长悄悄抹了一把眼睛,这个在长沙会战中被日军炸聋左耳的老兵,此刻正死死盯着自己腰间那把没了穗子的中正剑。

"

从今天开始,咱们的番号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独立师了。

"

程墨白展开一张委任状,纸张在晨风中哗啦作响,"

弟兄们愿意留下的,到赵政委那儿登记;要回家的,领三块大洋路费,去留都不勉强,放心,咱们解放军,不枪毙逃兵。

"

队列中响起窸窣的议论声,突然有一个瘦高个儿挤出队伍,程墨白认出这是机枪连的赵大个儿,长沙突围时背着炊事班长老李头跑了十里地。

"

师座不是,师长!

"

赵大个儿结结巴巴地立正,"

俺们缴获的日本歪把子还能用不?"

解放军派来的赵政委笑了,他摘下眼镜擦了擦:"

同志,现在所有装备都要统一登记"

"

给他留着吧。

"

程墨白突然打断赵政委的话,从公文包里取出本花名册,"

机枪连的每挺歪把子,都刻着咱们在长沙、常德阵亡弟兄的名字。

"

他翻开的那页正好记录着1943年冬,赵大个儿用身体堵枪眼救下的七个新兵名单。

整编工作持续到第二天正午,程墨白在临时师部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时,现钢笔水晕开了,原来是自己虎口的旧伤在渗血。

这处1937年南京突围时留下的枪伤,每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

"

报告!

"

王二小站在门口,这个曾经的瘦弱新兵如今已是警卫连长。

他手里捧着个樟木箱子:"

从原军需处清点出来的"

程墨白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百多枚青天白日帽徽,每枚背面都刻着姓名和籍贯。

"

埋在东郊的槐树下吧。

"

程墨白合上箱盖,"

等打完这场战争"

远处传来集合号声,新配的草绿色军装像春潮般漫过田野,程墨白站在田埂上,看着这支脱胎换骨的队伍开拔,不知哪个连队先唱起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渐渐地,五千人的歌声震落了槐树上的露水。

赵政委递来军用水壶:"

尝尝,山东老区的枣子酒。

"

程墨白仰头饮下,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想起1938年岳阳沦陷那夜,和韩振声分饮的那壶烧刀子。

不同的是,这次舌尖回甘。

长江北岸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一般,浪涛声里裹着百万大军的喘息,程墨白站在瓜洲渡口的土坡上,望着江面星星点点的渔火,那是九十四师刚领到的三百条木船,船头新刷的白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报告程师长!”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三野前委命令:三野独立师,即日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十四军六十七师!”

红旗哗啦抖开,旗面上两颗黄五星被刻意拆下一颗,粗针脚缝着“六十七师”

四个大字。

队列里响起压抑的骚动,王二狗盯着自己洗得白的国军棉裤,膝盖处磨破的窟窿已被补上块崭新的绿布,像块突兀的补丁。

“军装来不及。”

政委赵建设的声音斩碎风雪,“补丁就是军徽!

补哪,哪就是解放区!”

他猛地撕开自己胸前补丁,露出里面藏着的红布五角星,“从今往后,这颗星就是咱们的番号!”

渡江前夜,程墨白在油灯下摊开江防图,昔日绘制的工事坐标上,此刻压着林雪送来的染血手帕,帕角绣着青天白日徽,血渍却将白日染成暗红。

“汤恩伯把炮台藏在芦苇荡。”

程墨白铅笔尖戳向三棵树湾,“明天你们炮兵的任务”

他抬头看向炮兵团长,昔日的老部下肩章已拆,领口别着草纸剪的五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