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老周!
你怎么了?”
下铺一个年轻些的犯人似乎察觉到上铺的不寻常动静,小声问了句。
周维民如同惊弓之鸟,身体剧震一下!
攥着那张染了冷汗变得软烂的邮票的手指,瞬间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重于千斤!
是足以烧死他们全家的引信!
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一秒也不能留在身上!
怎么办?吞下去?这邮票材质极其特殊,纸张厚实坚韧,还有背胶!
根本不可能轻易咽下,万一卡死在这狭窄铺位上怎么办?被现就是灭顶之灾!
撕碎扔掉?万一有最细微的碎片被现……
极度的恐惧压榨出的最后一丝清醒的、属于政治罪犯的阴狠算计在电光火石间骤然迸!
周维民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对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墙壁里去。
咳嗽声短促而压抑,带着明显的痛苦,似乎有痰堵在了喉咙深处。
“咳咳……咳咳咳……”
他一边干咳,一边用另一只未被压制的手臂极其隐秘地在被子里动作。
他飞快地将那小小的、浸满了汗水变得柔软粘腻的邮票纸片,再次用力、但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叠成一个更小、更坚实的立方体!
然后,在又一次剧烈的咳嗽掩盖下,借着抬手拍抚自己胸口的机会,他那张大的口腔以最快的度、最小的幅度打开,同时用舌头将那颗凝聚着所有死亡威胁的“方糖”
精准地顶入了喉部!
一股强烈的异物感和恶心的窒息感瞬间涌上!
泪腺在刺激下自动分泌泪水。
但他的意志力在生死关头压榨到了极致!
口腔肌肉强行收缩,喉头在瞬间形成了一个狭窄的、足以让那柔韧立方体通过的通道!
“咕噜!”
极轻微的一个吞咽动作!
混杂在喉咙里强行挤出的咳嗽粘液声中!
邮票滑进了食道!
紧接着是火辣辣的刮擦痛感一路向下!
周维民的眼泪是真的流出来了,混杂着剧烈的呛咳带来的生理性泪水。
他没去擦,任由其沾湿了肮脏的囚服袖子。
后背和额角的冷汗依旧在狂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腔而出。
他在墙壁上蹭掉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慢慢停止了咳嗽,疲惫地躺平。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而激烈的肺部不适。
“没……没事……呛了点灰……”
他对着下面小声回应了一句,声音嘶哑颤。
下铺的犯人“哦”
了一声,不再多问。
周维民闭上眼。
食道和胃袋深处,那枚象征着女儿生命线、同时也可能随时引爆的“微型炸弹”
,带着冰冷的温度和火辣辣的不适感,正缓缓沉入他的腹腔深处。
胃液在疯狂分泌,试图消化掉那个来自深渊的索命符。
剧痛在体内蔓延,但似乎也带来一种扭曲病态的安全感——秘密暂时在他身体里安全了。
但这安全感转瞬即逝。
他猛地睁开眼,眼球因恐惧和绝望而布满狰狞的血丝。
女儿那张纯真的笑脸再次清晰而残酷地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
保女儿?还是保秘密?
投靠公家?还是继续沉默?
深海巨鲸的獠牙近在咫尺!
岸上伸来的那只手,却似乎还沾着国土局灰烬的无力焦痕!
四面铁壁的囚笼,此刻仿佛向内挤压,将空气一点一点榨干。
他像一个被推上终极赌盘、却连底牌和对方筹码都看不清的赌徒,困在绝境之中,只能听到命运倒计时钟滴答作响、冰冷刺骨的走动声。
周维民颤抖着吸进一口带着铁锈、汗臭和绝望气息的空气,牙齿深深咬进了自己干裂的下唇内壁,血腥味在嘴里迅蔓延开来。
喉咙深处吞咽下去的邮票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内脏,将这场无声的囚徒困境,烙进了血肉骨髓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