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艰难地咽下那如同砂砾般割喉咙的面团。
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陈阿福那张在昏暗光线里半明半暗、沟壑更显深邃的侧脸,屏息等待,仿佛怕一点声响都会惊飞老人嘴边那即将松落的秘密。
陈阿福毫无征兆地停下了咀嚼,沾着唾液和馒头粉末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翕动了两下。
他目光依旧空洞,仿佛不是在对覃枫说,而是穿越时光,在对自己记忆里那个混乱恐怖的夜晚呢喃自语:
“……老市政府那个库房炸了之后……那些烧剩下的破纸烂壳……还冒着烟呢……狗日的……就急着往外清……”
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遥远的惊惧,似乎那夜的混乱火光又重新烧灼到了他的记忆神经末梢。
“好多车……都是半夜来的……悄没声的,怕见光似的……”
“我们被叫过去帮忙……装车……狗屁的‘废纸’,沉得跟石头一样……麻袋都是湿的,渗出来的水……一股子焦糊夹着泥腥气……还有……还有……”
他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声音陡然压低,透着渗人的寒意,“妈的,还有股说不出的……铁锈腥味!
像……像……”
他没把那个词说出来,身体却难以察觉地瑟缩了一下。
覃枫的指尖深深掐进了粗糙的馒头里,心脏如同战鼓,在他胸腔里猛烈擂动!
烧焦!
渗水!
铁锈腥!
他几乎能嗅到空气中幻化出的那股地狱般的混杂气息!
那是血与火的气息!
“谁……是谁急着清走的?”
覃枫的声音如同砂纸磨过桌面,极度压抑下的嘶哑几乎变了调。
“哼!”
陈阿福鼻腔里出一声浓重的嘲讽,浑浊的眼底终于凝聚起一点活气,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和后怕的怨毒,“还能有谁?当时宏远的周老板刚拿到市府那块地皮的大合同!
要建他那‘绿色标杆’造纸厂!
要得急啊!
……那运东西的卡车屁股后面,全是‘维生再生纸业’!
他周维民的厂子!
明晃晃!”
维生再生纸业!
周维民!
覃枫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条线索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带着刺骨的寒毒,直刺要害!
“不对啊,阿叔?”
覃枫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声音里充满最自然的、底层工人那种斤斤计较的计算,“造纸厂?那堆烧糊的黑疙瘩运去做纸浆?糊弄鬼吧?那玩意儿能打成浆才怪!
成本都划不来!
造纸厂收一堆垃圾烧炉子还差不多!”
他这种算账式的质疑,恰恰撞开了陈阿福记忆深处某个最不愿碰触的角落!
老人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大了!
脸上所有的褶皱都因某种剧烈的、尘封已久的惊骇而抽搐起来!
他喉咙里“嗬嗬”
作响,干枯的身体剧烈地打了一个寒颤!
那晚混乱光影中某个被他强行遗忘、深深掩埋住的恐惧碎片,被覃枫这句最直观的“算账”
硬生生撬了出来!
“烧炉子?!”
陈阿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破锣!
他那只捏着半块馒头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灰白的馒头屑簌簌落下。
“根本不是烧炉子!
进……进的是化浆池!
!”
他几乎是喊了出来,随即又像被自己的声音吓到,惊恐地左右张望,压低声音急促地嘶吼道:
“妈的,那天开倒料车的老王……他后来请病假大半个月才回来……我们几个私底下问他咋搞的……那老小子脸刷白!
后来逼急了才偷偷跟我们说……”
陈阿福喘息着,每一道皱纹里都刻满了恐惧,“……他说……那天倒进去那批‘废纸’……搅碎机搅着搅着,他突然听见那池子里‘砰’一声闷响……就像……就像什么东西炸了,但又没劲儿……接着翻腾起来的脏水里……就那么一小会儿……他真他妈看见……看见了东西!”
“啥?!”
覃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了!
“……他吓得魂儿都没了!”
陈阿福声音抖得厉害,“他说……就那么几秒钟……他看见……看见污水泡沫翻滚的缝隙底下……有……有一角蓝灰色的纸……是那种硬板纸壳的……没泡散……上面……上面好像……粘着一小块……干巴巴的……暗红色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