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两岸,熄灭的瞳孔一盏盏亮起,瞳孔里不再是倒影,而是空白——空白里浮出新的影子,影子们手牵手,围成一圈,在月亮上轻轻跳跃。
每跳一下,月亮便缩小一圈,最后缩成一粒金色的种子。
种子再次坠落。这一次,它没有落入黑暗,而是落入一滴更大的金色血液里,血液开始膨胀,膨胀成一枚透明的卵。
卵里,仓与樱再次蜷缩,却不再是分离的两具身体,而是一道互相缠绕的线——线的两端各系着一粒种子:
一粒刻着“忘”,一粒刻着“记”。两粒种子同时发芽,芽尖相触的瞬间,卵壳无声碎裂。
碎裂处,没有光,没有风,只有一声极轻的“咔嗒”。像锁孔被转动的第一度;像名字被念出的第一音;像遗忘与记忆终于对齐的第一次呼吸。
黑暗中,所有熄灭的瞳孔同时睁开,瞳孔里映出同一幕:一条极窄的石阶,蜿蜒向上,通向有光。
石阶尽头,站着一粒种子——它比微尘更小,却比黑暗更大。
它不说话,只是静静旋转。旋转时,隐约传来婴儿啼哭般的沙沙声,像纸在风中,像铃在骨里。
那哭声忽然止息。
只见种子旋出一道极细的裂缝,裂缝里探出一根透明的线,线端系着一枚更小的铃。
铃无舌,却在震颤中发出名字——不是仓,不是樱,而是他们共同遗落的第三音。
音落处,黑暗像旧皮般蜕下一层,露出里面崭新的透明。透明里浮出一座倒立的海,海面悬着无数空茧,茧里各沉一粒光。
最中央那只茧最大,壳上刻着两枚交叠的齿痕:一枚是钥匙的,一枚是锁的。
就在这时,茧忽然裂开一线,裂口里伸出一只极小的手,手心里躺着那滴金色血液。血滴开始发芽,芽尖却是一枚逆行的秒针。
秒针每退一格,茧便剥落一片,露出里面并肩而坐的仓与樱——他们仍闭着眼,睫毛却开始生长,长成两条极细的桥,桥的另一端,系着那粒正在旋转的种子。
就在桥合拢的瞬间,种子、血液、秒针同时静止。
静止里,所有未完成的句子终于补全:
“钥匙已碎,门仍在。”
“门已碎,钥匙仍在。”
“我们已碎,名字仍在。”
话音落下,黑暗最后一次合拢,却不再闭合,而是向内翻成一枚极亮的瞳孔。
只见瞳孔深处,一粒比微尘更小、比黑暗更大的种子,静静旋转。
旋转时,它轻轻吐出两个字:
“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