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一震的是,风雨中,竟有一朵花苞,倔强地顶在茎尖,像要冲破这困顿的牢笼。“身陷绝境,仍怀开花之志,”周砚喃喃自语,“我周砚难道不如一株草?”
自那以后,周砚常上山看石斛。他发现这草的“灵性”,不在道家说的“飞升”,而在“坚守”:
——春有蝼蚁啃食,它便在茎节上生出细刺,默默防御;
——夏有烈日炙烤,它便把叶片卷成筒状,减少水分蒸发;
——秋有山火威胁(偶尔的枯枝燃烧),它便让根部暂时休眠,待火势过后再抽新芽;
——冬有严寒侵袭,它便把胶质凝聚在茎心,像揣着一团小火炉,熬过漫长的雪季。
这些发现,被他写进《灵草赋》:“石斛者,石之精,松之魄,花之魂也。生于绝壁,不怨天;长无沃土,不尤人;虽经风雨,不改其志;纵历霜雪,仍抱其心。此非君子之谓乎?”
他还效仿古人,在案头养了一盆石斛,用青石作盆,腐木为肥,每日用毛笔蘸晨露浇灌。友人来访,见他对一株草如此上心,笑道:“周兄莫非也信了道家的‘仙草’之说?”周砚摇头,指着石斛的茎节:“我爱的不是它能助飞升,是它的‘节’——一节一节,清清楚楚,像做人的底线,半点含糊不得。”
他的《灵草赋》在文人圈中传开,有人赞其“以草喻人,入木三分”,也有人叹其“借物抒怀,壮志未酬”。有位归隐的老御史,读罢此文,特意送来一幅字:“石上石斛,人中君子”,周砚将其挂在阁中,与窗外的松树、崖上的石斛相映成趣。
第三回丹炉墨砚初相遇,灵性之争见真章
玄谷子与周砚的相遇,源于一场“灵性”的争论。
那年秋日,灵秀山举办“秋社”,乡邻们聚在山下的晒谷场,道士诵经,文人题诗,好不热闹。席间,有人提起灵秀山的石斛,说:“清虚观的道长说它是‘修仙灵草’,听松阁的周先生说它是‘君子化身’,到底哪个对?”
玄谷子抚须笑道:“皆是也。道家说的‘灵’,是天地之灵;文人说的‘性’,是君子之性。草木有灵,亦有性,本是一体。”
周砚却摇头:“道长此言差矣。草木无知,所谓‘灵性’,不过是人赋予的。石斛的坚韧,是它的生存本能,我辈借它自勉,是寄情于物,而非真信它有‘仙气’。”
两人争执不下,便相约次日同登飞升台,实地辨“灵”。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玄谷子与周砚已站在崖壁下。玄谷子指着石斛说:“周先生请看,此草生于‘飞升台’,传说古有仙人在此羽化。它的根须,恰好沿着仙人足迹的纹路生长,这不是灵性是什么?”周砚俯身细看,果然见根须蜿蜒,如墨线勾勒的脚印,他却道:“此乃巧合。根须向有养分处生长,或许此处的石髓更丰,与仙人无关。”
玄谷子又取来一片石斛叶,放在阳光下:“先生看叶片上的纹路,像不像道家的‘八卦图’?这是它吸天地之气的证明。”周砚接过叶片,用指尖抚过纹路:“此乃叶脉自然生长,若说像八卦,不如说像文人的‘笔锋’——有直有曲,有刚有柔。”
争执间,一只山雀飞来,落在石斛旁的岩石上,啄食叶片上的露珠。玄谷子说:“你看,连飞鸟都知此草有灵,特意来饮仙露。”周砚笑道:“山雀不过是口渴,若真有灵,为何容忍它啄食叶片?”
两人从清晨辩到正午,云雾散尽,阳光照在石斛上,给它镀上一层金光。玄谷子忽然指着茎节上的胶质:“周先生尝过此草吗?”周砚摇头。玄谷子小心地摘下一节,递给周砚:“试试。”
周砚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初觉微苦,继而回甘,一股清润之气从喉头漫至丹田,连日来因伏案写作的疲惫,竟消散了大半。“确实清润,”他点头,“可这是药性,非灵性。”
玄谷子也取一节咀嚼,闭目片刻:“周先生只觉其味,我却觉一股气,从丹田升至百会,如在云端。这便是‘灵气’入体。”
周砚失笑:“道长是修道之人,故有此感;我是凡夫俗子,只觉其味甘美罢了。”
夕阳西下,两人下山时,争执仍未停,却已生出惺惺相惜之意。玄谷子说:“周先生虽不信灵性,却懂石斛的‘志’,这已是难得。”周砚道:“道长虽重灵性,却知石斛的‘用’,而非空谈飞升,亦是可敬。”
他们约定,日后共编一部《石斛谱》,道家写其“天地之灵”,文人记其“君子之性”,让这株草的两面,都能在纸上绽放。
第四回赵学敏访灵秀山,本草拾遗定品格
清乾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