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的“莲-泽轮作”法子,像莲籽落水,在广昌的莲乡慢慢传开。甘竹镇的莲农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尝试:头年种莲,次年种泽泻,第三年再种莲。有人嫌麻烦,只种一季泽泻就换回莲,结果效果不佳;有人贪心,想多收泽泻,种了两季才换莲,莲田反而更瘦了。
“这轮作像过日子,得有张有弛。”周老汉的儿子周莲生,总结出“三年一轮”的规矩,“莲耗地的‘气’,泽泻补地的‘津’,一年莲,一年泽,再歇一年养地力,土地才肯出力。”他还发现,种过泽泻的莲田,不用施那么多粪肥,莲叶照样绿油油的,“泽泻的根须在泥里烂了,就是最好的肥料。”
有个叫王二柱的年轻人,不信这规矩,在种过泽泻的田里猛施化肥,说要“双丰收”。结果莲杆长得倒粗,却倒伏了一大片,莲子空瘪不说,泽泻也长得歪歪扭扭。周莲生见了,叹道:“土地就像人的胃,吃多了会胀,莲和泽泻虽好,也得顺着土地的性子来。”
广昌多丘陵,莲田多是梯田,保水不易。种泽泻却能帮上忙——泽泻的根须能固住泥土,减少水土流失,莲田的田埂也变得结实。有年暴雨,没种过泽泻的莲田垮了不少埂,而轮作过的莲田,埂上长满了泽泻的须根,竟安然无恙。“这草还是田埂的‘守护神’呢!”老农们啧啧称奇。
泽泻的药用价值,也在轮作中被重新认识。镇上的老中医发现,广昌本地轮作田里长的泽泻,比野生的药效更足。有个脚夫得了“脚气冲心”,腿肿得走不了路,用本地泽泻配茯苓煮水,半月就好了。老中医在医案里写:“广昌泽泻,得莲田之精,利水而不伤阴,盖因轮作之功,土肥则药良。”
第四回经验成谚泽被乡邻
咸丰年间的广昌,“莲-泽轮作”已成为不成文的乡规。农人们在田埂上立起木牌,写上“莲三泽一,田肥籽实”的谚语,这是用几代人的经验换来的智慧。每年春分,各村都会推选“轮作老把式”,指导年轻人翻耕、下种,周莲生的儿子周守田,就是其中之一。
他带着村民们总结出“轮作三诀”:“莲收后,深翻塘,晒半月,再下泽;泽收时,留半茬,烂成肥,莲苗壮;轮作田,肥要少,水要勤,土才活。”这些口诀像歌谣,在田埂上传唱,连孩童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有个从福建来的莲商,见广昌的莲子饱满、泽泻质优,便想偷学技术。他蹲在田埂上看了三日,记下了轮作的步骤,回去后依样画葫芦,却总也种不出好莲好泽。后来才知道,广昌人在种泽泻时,会往田里撒些莲杆烧成的灰,“莲杆养泽,泽根养莲,这是它们的私语,外人听不懂。”
轮作不仅让土地变肥,还让乡邻关系更和睦。以前为了争夺肥料、水源,莲农们常起争执,轮作后,肥料用得少了,水源也因泽泻的固水作用更稳定,纠纷自然少了。秋收时,各村会举办“莲泽宴”,用新采的莲子炖鸡,泽泻根炖排骨,举杯时总要念叨:“莲泽共生,田肥家丰。”
广昌的地方志里,第一次出现了关于轮作的记载:“邑中莲农,多以莲、泽轮作,岁收倍于单作,且土脉日肥,此民间之创也。”编纂者特意注明:“此法未见诸农书,然行之有效,可见实践出真知。”——这朴素的文字,为这场延续百年的土地约定,写下了最初的注脚。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