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闷雷滚过餐厅,把鹿雨菲已经抬起的脚踝硬生生钉在原地。
在场所有人都被吓到,包括雪团。
鹿雨菲背脊一僵,指尖还搭在门把,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一路窜到耳后。
她转身时,脸上的怒意已经换上一副勉强的笑:“奶奶,我突然想起——”
“坐下。”
老太太没让她把话说完,只用那双被岁月磨得亮的眼睛淡淡一扫,鹿雨菲便像被抽了线的木偶,脚步迟缓地折回餐桌。
餐桌上一片寂静。
雪团缩在小秋怀里,尾巴卷成一个小小的问号,鼻尖却不安地嗅着空气里陡然绷紧的弦。
老李刚端上来的红烧狮子头还在冒热气,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压得连香气都不敢飘散。
老太太抬手,替雪团把沾在胡须上的一点蛋黄抹掉,声音低得像暮色里的古钟,却字字清晰:
“鹿家规矩第一条——饭点不空座。
谁立的?”
鹿雨菲攥着餐巾,指节泛白,半晌才挤出一句:“您立的。”
“第二条?”
老太太指尖轻叩桌面,沉香木珠串在腕间晃出一声轻响,“长辈没离席,小辈不得先走。”
鹿雨菲咬了咬唇,终究垂下眼:“也是您立的。”
“那就吃。”
此刻佣人端来净手热毛巾,在简单擦拭之后,几人纷纷落席。
老太太把面前那碗翡翠珍珠汤往鹿雨菲面前轻轻一推,瓷底与桌面相触,出极轻的“叮”
。
汤面晃了晃,映出鹿雨菲僵硬的倒影。
鹿雨菲看着汤里晃动的葱花,忽然想起小时候——
也是这样的圆桌,也是这样的汤。
她摔了筷子想跑,被老太太一把按回椅子,声音同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鹿家的饭桌,不是给脾气摆脸色用的。”
如今,多年过去,她踩着高跟鞋,穿着剪裁锋利的小香风,却仍被这一句轻轻钉在原地。
小秋悄悄往白恩月的方向靠了靠。
白恩月伸手替她把散落的碎别到耳后,目光却落在老太太身上——老人银在灯下像一捧不肯熄灭的雪,脸上却没有一点怒色。
鹿雨菲终于动了。
瓷勺碰到碗沿,清脆一声,她舀了一勺汤,低头喝下去,热气瞬间糊了镜片,也糊了她眼尾那点倔强。
老太太这才收回目光,声音缓下来:“吃完,想走再走。”
雪团歪头,尾巴悄悄摇了摇,像替谁松了口气。
午饭在一片平静中度过。
鹿雨菲放下汤匙,指尖在餐巾上按了按,声音低得刚好够让桌面听见:“祖母,我还有点事要回去处理,我先走了。”
老太太没抬头,只“嗯”
了一声,银勺在翡翠汤碗里转了个圈,舀起最后一粒枸杞。
鹿琳起身,替她拉开椅子,袖口别着的素白小花晃了晃:“路上慢点,地滑。”
鹿雨菲点头,目光掠过桌对面——白恩月正低头替小秋擦嘴角,雪团蜷在女孩脚边,黑耳朵抖了抖,像听懂了她要离开。
“知道了三姑。”
她后背不自觉绷紧,最终只是抿了抿唇,转身往玄关走。
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节拍,一声比一声远。
鹿琳跟到门口,替她递过风衣,声音压得很轻:“雨菲,别跟你祖母置气。”
鹿雨菲指尖一顿,接过大衣,没回头:“我知道。”
门打开时,雨后潮湿的风灌进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腥甜。
她深吸一口气,像把胸腔里最后一丝不甘也吐了出去。
红色跑车在湿漉漉的碎石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尾灯在暮色里划出一道细红的线,很快消失在柏树林尽头。
餐厅里,老太太这才放下勺子,抬眼望向空荡的门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走了也好,省得相看两生厌。”
鹿琳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没接话。
老太太把最后一口翡翠汤咽下去,银勺轻轻搁回碗里,出极轻的“叮”
。
“小秋,”
她抬手,向着孩子的招了招,“想不想留在老宅陪我几天?”
声音不高,却像午后穿过窗棂的风,带着一点柔软的试探。
小秋正抱着雪团,闻言愣了半秒,指尖下意识收拢。
她抬头,先看向白恩月——
白恩月也正看着她,眼底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