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恩月却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许多,似乎她就做好了准备。
“鹿太太,我必须把话说在前面——再拖下去,苏夫人的脑区损伤将不可逆。”
视频电话那头,贺临摘了口罩,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像连熬两夜没合眼。
他把手里的影像片对准镜头,指尖在一团灰白色的阴影上敲了敲。
“这是昨晚逃院前拍的。
海马体边缘已经出现了新的缺血灶,再扩散一厘米,记忆功能区就会彻底坏死。”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却像锤子敲在白恩月的耳边,振聋聩:“保守治疗就像用温水煮她,等水开了,人也就没了。”
白恩月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屏幕里,贺临把另一张报告滑过来——密密麻麻的曲线一路向下,像断崖。
“这是最近的一些数据,她的攻击阈值从每周一次变成每三天一次。
镇静剂剂量翻了25倍,可清醒时间却从六小时缩到三小时。”
“这是很可怕的”
他说着,忽然把镜头转向病房。
画面里,苏沁禾背对镜头坐在窗边,瘦得像一张被揉皱又抻开的纸,阳光落在她手腕纱布上,白得刺眼。
“昨晚她清醒的那十二分钟,只重复一句话——”
贺临的声音哽了一下,“‘鸣川,别不要妈妈’。”
白恩月猛地低头,指甲陷进掌心。
她想起昨晚雨中,苏沁禾用碎玻璃抵住自己时,眼里那种溺水般的绝望。
“激进治疗方案我已经拟好。”
贺临把一份文件推到镜头前,标题栏用红笔圈出:
【深部脑刺激+靶向记忆重塑:72小时黄金窗口期】
“现在做,还有五成把握把她的认知拉回入院前。
再拖一周,连一成都没有。”
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鹿太太,我知道现在情况复杂。”
“但是我身为一个医者,我的职业道德不允许我漠视任何一个病人。”
“再这样拖延下去,”
电话那头一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就像是怕被苏沁禾听见一样,“她肯定真的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了,她的人生”
白恩月迟疑片刻,现自己也无路可退。
“所以最后的期限是多久?”
“一周时间。”
“要是没人签字,继续采取保守治疗的话,那就只能转院了,我无能为力”
“贺医生,如果按照之前我请的那个医生的说法,让她回归正常家庭生活的话,她能不能自然痊愈。”
“有一定几率。”
贺临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只是他话锋一转,“但我认为,这并不是当前可行性最高的方案。”
虽然贺临不知道鹿家事情的内幕,但是仅仅凭借鹿忠显不再插手苏沁禾的事情这一点,就不难看出,让苏沁禾回归正常家庭生活的难度,也许比激进治疗的难度系数还要高。
白恩月低着头,像是默认贺临的话。
确实,如果这个方案真的能行得通的话,也就不会拖延到今天了。
“那就这样吧,我会尽快联系你。”
“然后希望你们能对我妈有耐心一点。”
挂断电话,李婶就推着轮椅出现在卧室门口。
“太太,要换身衣服吗?”
白恩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米白色的睡衣,“就这样吧。”
说完,李婶就上前尝试搀扶白恩月。
白恩月双手撑着床沿,虽然还是有点乏力,但是比早上已经好了许多。
等到白恩月做好,李婶就推着她出了门。
李婶把轮椅停在玄关,弯腰替白恩月系好那条薄羊绒披肩——浅驼色,是鹿鸣川去年冬天在维也纳带回来的。
“太太,晒半个小时就回来,天气预报说等会风会有点硬。”
她声音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像哄孩子。
白恩月默默点头,她便推着白恩月进了电梯。
电梯下到一楼,“叮”
一声,门滑开。
雨后的小区像被重新洗过,草坪绿得亮,栀子叶上滚着未干的水珠,偶尔一阵风,碎钻似的雨点就簌簌落下。
几个小孩骑着滑板车呼啸而过,笑声撞在墙壁又弹回来,像一串清脆的铃铛。
李婶把轮椅推到银杏树下。
阳光透过枝叶,在白恩月膝头洒下一块一块跳动的光斑,像有人把碎金撒进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