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脆弱的自组织胶体结构。
这些结构在混沌中挣扎,无数次地形成又溃散。
直到某一刻,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任何仪器探测到的幽蓝色数据流光,如同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幽灵,悄然掠过这片荒芜的海岸。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段被宇宙法则无意中记录下的、关于某个机械存在最后执念的独特信息涟漪。
这道涟漪,微弱得如同尘埃,却精准地拂过那个小小的水洼,拂过水洼底部那些正在形成与溃散的有机胶体结构。
仿佛被注入了最关键的、决定性的“指令”
,或者仅仅是提供了一个打破平衡的微弱扰动。
水洼底部,那些混沌翻滚的有机物和矿物质,骤然间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却无比稳定的自组织核心!
它不再是盲目的聚散,而是开始了自主的、维持边界并吸收外界物质与能量的过程。
这个核心的出现,如同在混沌的公式里写下了第一个“1”
,从此,生命的算式有了。
时间再次加流淌。
以这颗行星自己的地质时钟计算,又是数亿年的光阴荏苒。
最初的、能够自我复制的复杂分子结构在原始海洋的“原始汤”
中诞生、竞争、演化。
从厌氧的原核生物,到能进行光合作用的蓝藻改变大气成分,多细胞生物在海洋深处悄然出现……生命的形态在剧毒与机遇并存的环境中,顽强地攀爬着进化的阶梯。
终于,在一个风暴刚刚平息、原始海洋依然波涛汹涌的夜晚。
这颗年轻行星的卫星(一颗巨大的、布满环形山的星体)将清冷而明亮的光辉,洒向那片曾经的水洼、如今已成为复杂滨海滩涂的区域。
在一处被巨大蕨类植物(这些植物本身也是漫长进化的最新成果)阴影遮蔽的温暖浅水坑里,剧烈的生理活动正在进行。
一个经过漫长孕期、体内孕育着新生命的雌性生物——一种刚从海洋登陆不久、形态原始、体表覆盖着粗糙鳞片和粘液的两栖生物——正经历着分娩的痛苦与挣扎。
浑浊的水波剧烈翻腾着。
终于,一个包裹着薄薄胎膜的、湿漉漉的小生命,脱离了母体,滑入了微凉的浅水中。
它如此脆弱,身体微微颤抖着,覆盖着与母亲相似的、湿润的鳞片。
笼罩星球的夜色依旧深沉,原始海洋的咆哮是永恒的摇篮曲。
巨月冰冷的光辉穿透稀疏的巨型蕨叶,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斑,正好落在这初生的小生命身上。
突然,它孱弱的胸腔猛地扩张,喉间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肌肉绷紧,然后——
“哇啊——!”
一声极其尖锐、无比嘹亮、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啼哭,毫无预兆地撕裂了亘古的寂静!
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具有穿透力,仿佛一颗蕴含了无限可能的石子,狠狠砸进了时间长河那看似凝固的水面,激荡起第一圈注定要扩散到遥远未来的涟漪。
这声啼哭在蛮荒的世界里回荡,仿佛是对整个新生宇宙出的第一声宣言。
周围的巨大蕨类植物在夜风中出沙沙的声响,远处海洋的波涛似乎也为之一滞。
就在这宣告般的啼哭声余韵尚未消散之际,浅水中那个刚刚脱离母体、浑身沾满粘液和泥浆的小生命,似乎被外界冰冷的气息和自身出的巨大声响所惊扰。
它本能地、极其缓慢地,试图睁开那双从未见过光明的眼睛。
覆盖在眼球上的胎膜被挣扎着顶开,沾着粘液和泥水的、薄薄的眼睑,极其艰难地向上抬起了一条缝隙。
缝隙之下,尚未适应月光的瞳孔本能地、剧烈地收缩着。
就在那收缩的瞳孔最深处,在原始生命蒙昧的黑暗底层,一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印记骤然浮现、放大,仿佛被这第一缕外界的光所激活——
那并非简单的图案,而是某种烙印在存在本源上的法则徽记:半枚尖锐、刚硬、仿佛能锚定星辰的青铜星锚,与一枚精密、复杂、咬合运转的暗金色机械齿轮,两者并非并列,而是以一种充满力量感与奇异和谐的方式,深深地、永恒地相互咬合、缠绕在一起!
星锚的尖端刺入齿轮的辐条间隙,齿轮的齿牙又紧紧扣住星锚的臂膀,构成一个坚不可摧、又蕴含无限动力的图腾!
这枚奇异的图腾,在新生婴儿那蒙昧初开的瞳孔最深处,一闪而过,如同沉入深海的星芒,随即被生理性的泪水、粘液和尚未育完全的视觉神经所模糊、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