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陈平安只知道曾掖来过京城一趟,但是见没见过“她”,他们见了面又聊了什么,都不清楚,其实陈平安也不想知道。就像崔瀺留给他的某幅画卷,看了开头和过程,不太敢看结尾。
就像看一本反复讲苦难的书,怕结尾是更大的苦难。或是怕一本讲了很多美好的书,结局没有那么美好。
来过一次大骊京城,解开了心结的曾掖,最终还是独自回到了书简湖的道场。
再次离别之前,曾掖专程去找她闲聊。好在她也不会把曾掖误会成登徒子了。
“书上那个当账房的陈先生,一年年过去,时日久了,还会记得苏姑娘么?”
曾掖点头道:“肯定记得。”
她又问道:“会找她吗?”
曾掖说道:“会的。”
她又好奇询问,“见了面,能说什么呢?”
曾掖欲言又止,还是摇头道:“不知道啊。”
少女唉了一声,叹了口气。
曾掖笑道:“陈先生说过不要总是叹气。”
少女哦了一声,她只是心中疑惑,书上有写过这个情节吗,自己可是将那部游记给背得滚瓜烂熟了的,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曾掖最后笑道:“陈先生还说了,翻书人不要被一本书困住。”
少年赵端明百无聊赖,有些想念出门远游的师父了。
是刘袈早年的一句无心之语,崔瀺给出的一份意外之喜。
是老聋儿在那条雨后放霁的道路上,送出的一把油纸伞。
是韦胖子在门口硬着头皮挡在少女身前。是青丘狐主临时起意的成人之美,做一回媒人。
是黑衣小姑娘递出去的一把把瓜子。是米裕破境出关的第一眼,就是远处山上的某处宅子。第二眼,就看见了近处跳格子的黑衣小姑娘。
是那座玉圭宗的崭新祖师堂,硕果仅存的几位老人,每逢议事,看着那把空椅子,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后悔当年骂多了,还是骂少了。
是当年的学塾门口,教书先生与贫寒少年的一句“道理在书上,做人在书外”。
是后来的村塾教书先生,走山路去学生家里蹭了一顿饭,喝土烧喝了个大醉酩酊。
是至圣先师的一句“好家教”。
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不同岁月里做着不同的事说着不同的话,它们统称为——“温柔”。
陈平安长久站在原地。
少年鬼使神差地朝巷子外边望去,没来由想起了一句书上的美好的言语。
“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其言也厉。”
只见那位陈先生始终站在原地,身影沐浴在阳光中,远远望去,恍若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