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已经睁开。
但那并非复明。
他的双瞳之中,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却如两面最清澈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整个村庄此刻正在生的一切:溪边追逐蝴蝶的孩童,院中晾晒被褥的老妇,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万物生灵,尽在其中。
“你……你看见了什么?”
学者结结巴巴地问。
盲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我听见了。”
我听见了苏璃打破的故事,听见了岳山融入的拳风,听见了玄音散播的万物呼吸,听见了那个女孩走出自己道路的脚步声。
我听见了整个世界,所以我看见了整个世界。
自此,村里人不再笑他痴傻,而是敬畏地称他为“听见者”
。
他终于明白,真正的看见,从来不必依靠眼睛。
又是数十年过去,一场前所未见的暴雨冲垮了村口那棵早已中空的老梅树。
在盘结的树根深处,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被冲刷了出来。
村里的孩童好奇地打开,现里面是一些残破的书页,似乎是一本手抄的书,名为《守望录·新编》。
书页上的字迹大多已模糊不清,唯有最后一页的末尾,一行字迹力透纸背,清晰如昨:“当你们不再讲述我们,我们才真正活着。”
拾到书页的村童还不识字,只觉得这纸张坚韧有趣,便将它随手折成了一只小小的纸船,放入了暴雨后暴涨的溪流中。
那纸船顺流而下,行出百里。
沿途的孩童见了,觉得好玩,争相从溪中捞起,又在上面添上自己的折纸。
于是,纸船的形态不断变化,它时而是迎风高飞的风筝,时而是展翅欲飞的纸鹤,时而又变成了一盏温暖的灯笼……最终,它飘入大江,汇入大海,在万顷碧波中,化作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浮光。
然而,就在那一夜,从东海之滨到西域雪山,万里疆域之内,无数人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他们梦见风在耳边低语,说的却不再是英雄的史诗,也不是神灵的传说,而是一些无比真实、无比温暖的话语。
“我今天吃饱了。”
“我娘笑了。”
“我听见你了。”
若是此刻苏璃尚在,望着这片终于摆脱了沉重神话、开始诉说自身的天地,定会欣慰地轻声笑道:
“风,终于学会说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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