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百草堂之葡萄(7 / 7)

也换了新的,是王雪用染布剩下的边角料做的。

“先生,郑钦文把《本草纲目》抄完了。”张阳指着案上的书稿,字迹工整,连眉批都一丝不苟。

王宁翻了两页,见郑钦文在“葡萄”条目下添了段注解:“亲试:与山药同煮,治虚肿效佳;生食过多,确致泄泻——丙午年霜降记。”他点点头:“让他去库房盘点药材,把受潮的茯苓挑出来,用炭火烘干。”

郑钦文应声去了,路过药柜时,特意扶正了那瓶干姜。他从前总嫌炮制干姜费时间,如今却把每片都切得厚薄均匀,像模像样。刘二狗蹲在门槛上搓草绳,手里的草绳粗细均匀,他说要给葡萄藤做新的绑带,比去年的更结实。

傍晚飘起了小雪,张娜端来刚熬好的葡萄山药粥,青瓷碗里冒着热气。王宁喝着粥,忽然听见后院传来争执。郑钦文和刘二狗正围着那盆秋葡萄,郑钦文说要盖层棉絮防冻,刘二狗却坚持要开窗通风。

“林婉儿姐姐说过,葡萄藤要冻一冻才有力气结果。”刘二狗急得脸通红,手里还攥着半截草绳,“你总把它当宝贝捂着,会烂根的!”

“你懂什么?”郑钦文护着花盆,“这是西域来的金贵品种,冻坏了怎么办?”

王宁走过去时,两人还在争。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秋葡萄的土壤——湿润却不黏手,是张阳按“见干见湿”的法子浇的水。“把棉絮盖在根部,藤上不用管。”他拨开老藤,指着藏在土里的新芽,“根要暖,藤要炼,来年才能挂果。”

郑钦文和刘二狗对视一眼,都低下了头。刘二狗拿起草绳,往花盆周围缠了圈,留出透气的缝隙;郑钦文则取来块薄木板,挡在西北风口。

雪越下越大,王宁站在廊下,看着药铺里的灯火。张阳在抄药方,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王雪在整理药草笔记,时不时哼两句采药时听的山歌;张娜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她鬓角的银簪发亮。

“哥,你看!”王雪忽然举着笔记跑出来,“我把今年的葡萄药方编成歌诀了——‘葡萄甘平补气血,配入山药脾土健,茯苓助它利水湿,干姜少许温虚寒,消渴之人莫沾边,辨证施治是关键’。”

王宁接过笔记,指尖抚过纸面,那里还留着王雪练字时洇出的墨痕。他想起爹临终前,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在药书上写字:“医道如藤,看似柔弱,实则坚韧,能攀高,能扎根,方能生生不息。”

“写得好。”他把笔记还给王雪,转身往药房走,“把它抄在木牌上,挂在葡萄藤下。”

雪落无声,百草堂的灯亮到深夜。药柜上的葡萄膏瓷瓮空了大半,旁边摆着新酿的葡萄酒,陶瓮上贴着张红纸条,写着“立春启封”。张阳的砚台里,墨汁还未干,上面搁着支狼毫笔,笔锋沾着点朱砂——他在给新收的药材写标签。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王雪推开大门,看见葡萄藤下站着个人,绿蓑衣上落满了雪,正是林婉儿。她手里拿着把剪刀,正在修剪老藤的枯枝。

“婉儿姐姐!”王雪跑过去,看见被剪下的枯枝上,竟藏着几粒饱满的葡萄籽。

“埋在土里。”林婉儿把葡萄籽递给她,掌心沾着树脂,“明年春天,它们会发芽的。”她指着远处的山,“云雾山的背阴处,我种了片野葡萄藤,等结果了,我们来酿新酒。”

王雪蹲下身,把葡萄籽埋在葡萄藤下,盖了层松软的腐叶土。张阳提着水壶过来,往土里浇了点温水——那是晾过的雪水,林婉儿说用这个浇种,芽长得壮。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王宁站在门廊下,看着孩子们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腰不那么疼了。他摸了摸怀里的药书,书页间夹着片葡萄叶,是去年熬膏时留下的,如今已经干透,却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郑钦文和刘二狗正在堆雪人,雪人手里拿着串用红果做的“葡萄”。钱多多的毛驴在院里打着响鼻,驴背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像是在应和着这藤下的生机。

王宁知道,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葡萄藤会抽出新绿,秋葡萄会挂上枝头,而那些埋在土里的葡萄籽,也会顶破泥土,向着阳光生长。就像这百草堂的药香,就像这代代相传的医道,生生不息,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