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敲打着路边的酸枣丛,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地掠过头顶的枣树枝,带落几片沾着露水的叶子。
“慢些,别惊了枣子。”王宁回头叮嘱道。他的脚步很轻,像怕踩疼了地里的土,指尖不时拂过垂到眼前的枣枝——那些枝桠上挂着的青枣还没熟,表皮带着层细密的绒毛,被露水打湿后,像裹了层薄纱。
这片枣园是王宁家传的,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最老的那棵灰枣树,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裂开的纹路里嵌着青苔,枝桠却依然遒劲,每年结的枣子最甜。王宁小时候,常蹲在这棵树下看他爹晒枣,看阳光把枣子从青变红,把水分蒸成蜜。
“哥,你说林姑娘昨晚的话啥意思?”王雪终于追上他,把木杆往地上一戳,竹篓里的空篮子晃了晃,“什么叫‘枣要晒得透,心要放得平’?她是不是知道孙玉国要干啥坏事?”
王宁没直接回答,而是指着老枣树上的一个鸟窝:“你看那窝,搭在最粗的枝桠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可你知道吗?去年春天刮大风,细枝上的窝都吹掉了,就它还好好的。”他摘下一颗半红的枣子,用袖口擦了擦,递给王雪,“做药材跟搭窝一样,看着简单,实则得懂根在哪里,风从哪来。”
王雪咬了口枣,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开。这半红的枣子比全红的多了点清冽,像带着晨露的气性。她忽然想起张娜做的枣泥糕,用的都是全红的熟枣,甜得绵密;而王宁入药的枣,常有半红半青的,说是“留三分生,能制燥”。原来这枣子的生熟,都藏着讲究。
正说着,前面的枣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王雪立刻举起木杆:“谁在那儿?”
树丛分开,露出个青布身影。林婉儿背着个竹筐,筐里装着些刚采的苍术,根茎上还沾着湿泥。她看见王宁兄妹,眼尾的红痣动了动,像是笑了:“王掌柜也来巡园?”
“林姑娘早。”王宁拱手道,“这些苍术是刚采的?看着成色不错。”
林婉儿把苍术从筐里拿出来,根茎饱满,断面泛着白霜:“后山阴坡采的,带点湿气,正好配枣子用。”她的指尖划过苍术的纹路,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枣核,“昨天李婶的事,我听说了。孙掌柜用巴豆,是看准了秋燥时节人多虚火,想借‘泻’字立威。”
王雪听得一愣:“立威?他就不怕治坏人?”
“治坏一两个,他有参汤顶着;治好了,就显他手段厉害。”林婉儿把苍术放回筐里,“商人算利,医者算安,不是一路人。”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王宁,“这是我按古法晒的枣干,比寻常的多晒了七日,性更温,你拿去给李婶补补脾胃。”
王宁打开纸包,里面的枣干颜色暗红,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凑近闻,有股淡淡的焦香,不像百草堂晒的那样带着清甜。“这是用枣木火烘过的?”他问道。
林婉儿点头:“枣乡的老法子,连枝带叶一起烘,能借点木气。”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钱多多这会该到济生堂了,你们……”
话没说完,就见枣园入口处跑进来个小孩,是李婶的孙子狗蛋,手里举着张纸,边跑边喊:“王掌柜!孙掌柜贴告示了!说要免费给咱枣乡人体检,还送人参汤!”
王雪接过告示,上面的字写得龙飞凤舞,末尾盖着济生堂的红印。“免费体检?他孙玉国啥时候变得这么好心?”她把告示往地上一摔,“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小雪。”王宁捡起告示,仔细看了看,眉头微蹙,“他这是要挑出‘体虚’的人,好推销他的人参。你看这上面写的,‘秋燥伤津,非大补不能回春’,分明是故意夸大。”
林婉儿蹲下身,用指尖沾了点露水,在地上写了个“枣”字:“人参是阳火,枣是阴土。阳火能暖人,也能烧人;阴土不起眼,却能载万物。”她抹去地上的字,站起身,“我先回去了,这苍术还得趁湿切片。”
看着林婉儿消失在枣树丛里的背影,王雪忽然觉得这姑娘像极了枣园里的苍术,看着普通,却藏着股韧劲。她踢了踢脚下的枣叶:“哥,咱就看着孙玉国骗人?”
“不。”王宁把林婉儿给的枣干揣进怀里,“他要体检,咱就陪着。他说人参好,咱就让乡亲们自己品品,是他的参汤暖,还是张娜的枣粥香。”他转身往园外走,竹篓里的空篮子晃出轻快的声响,“对了,摘些半红的枣回去,让你嫂子做枣汁,给来的乡亲们解渴。”
回到百草堂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孙玉国站在济生堂的台阶上,穿着件簇新的宝蓝马褂,手里举着个银质药碾子,正唾沫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