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白天晒的果肉。”
月光像流水,淌在院子里的竹筛上。王宁挨个翻看,忽然停在最西边的那个竹筛前——那筛子里的南酸枣果肉,边缘泛着点异样的黑,闻起来除了酸甜味,还藏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他捻起一块,指尖触到些黏腻的粉末,不像是果肉本身的质感。
“怎么了?”张娜也跟了出来,手里提着盏油灯。灯光照亮王宁的脸,他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有人在果肉里掺了东西。”王宁的声音压得很低,“你看这霉点,像是被人撒了受潮的麸皮。”他忽然想起孙玉国白天的眼神,像鹰盯着兔子,“是刘二狗。”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有村民抱着孩子来闹。说喝了百草堂的南酸枣汤,孩子不仅没好,反而拉起了肚子。李婶也来了,脸色为难:“王药师,小宝今早又吐了,是不是……是不是这果子有问题?”
王宁看着院里被打翻的药碗,瓷片上沾着的果肉边缘,正是昨夜看到的那种黑斑。他深吸一口气,对众人说:“大家信我一次,今日我亲自去后山采新果,重新煮汤,分文不取。若再出问题,百草堂任凭大家处置。”
人群里有人点头,也有人窃窃私语。王宁转身回屋取了采药篮,张娜急忙塞给他两个窝头:“山路滑,早去早回。”他接过窝头时,触到妻子指尖的微凉,抬头时,看见她眼里的担忧像晨雾般浓。
刚走出村口,就见护道者林婉儿站在老槐树下。她总穿件灰布道袍,背上的药篓里插着把青铜药锄,据说这锄子传了三代。“王药师,我陪你上山。”林婉儿的声音很淡,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孙玉国的人,昨晚在后山的南酸枣树下徘徊了很久。”
王宁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山路两旁的野花沾着露水,他却没心思看。他知道,这场关于五眼果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日头爬到竹梢时,王宁和林婉儿才背着满篓的南酸枣回到村里。刚到百草堂门口,就见王雪蹲在石阶上抹眼泪,粗布围裙上洇着片深褐色的渍痕,像是被什么烫过。
“怎么了?”王宁扔下药篓就奔过去,指尖刚碰到妹妹的胳膊,就被她疼得一缩。王雪的右小臂上起了串燎泡,最大的那个已经破了,淡黄色的脓水顺着胳膊肘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我……我看灶上的水开了,想先把陶罐刷出来,等着煮新采的五眼果。”王雪抽着鼻子,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没留神被蒸汽掀了锅盖,沸水就泼下来了。”
张娜正拿着布巾给王雪擦胳膊,眼圈红得像山里的野樱桃:“我刚去前村送药回来,就见她疼得在灶间打滚。孙玉国刚才还来过,站在门口说风凉话,说咱们百草堂的人连自己都治不好,还敢给别人看病。”
王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沉。他扶着王雪进了里屋,让她趴在床榻上,胳膊伸在床边。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伤口上,那片红肿的皮肤像被火烧过的树皮,燎泡破处露出粉白色的肉,看着就让人揪心。
“哥,会不会留疤啊?”王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女孩子家谁不爱惜自己的胳膊。
王宁没说话,转身从药柜最底层拖出个落着薄尘的木箱。箱子打开时,一股淡淡的涩味飘了出来,里面码着几块灰褐色的树皮,边缘还带着清晰的年轮,正是去年冬天剥的南酸枣树皮,已经阴干了半年。他取了块巴掌大的树皮,放在青石药碾上,碾轮碾过树皮的声音沙沙响,像秋雨打在枯叶上。
“这树皮能行吗?”张娜站在旁边,手里攥着块干净的棉布,指节都捏白了。
“放心。”王宁的声音很稳,碾轮在他手下转得均匀,“《本草图经》里记着,南酸枣树皮‘敛疮止血,胜于他药’。去年我给山那边的陈老爹治烫伤,用的就是这个,如今他胳膊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他碾着树皮,忽然想起陈老爹送来的那筐野核桃,心里暖了暖。
说话间,树皮已碾成了细粉,像把被风吹碎的暮色。王宁取来些煮沸过的山泉水,慢慢倒进药粉里,调成糊状。他先用温水把王雪的伤口擦干净,动作轻得像抚摸刚出生的雏鸟,然后用竹片挑起药糊,小心翼翼地敷在烫伤处。
“有点凉,忍忍。”他轻声说。王雪“嗯”了一声,起初还咬着嘴唇,过了片刻,忽然松了口气:“好像……不那么疼了。”
刚敷好药,院门口就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刘二狗叉着腰站在院里,身后跟着两个回春堂的伙计,每人手里都提着个黑漆木盒。“王药师,我们孙掌柜听说王姑娘烫伤了,特意让我送点好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