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茱萸:寒夜暖药引
深秋的风裹着霜气,卷过青石镇青灰的瓦檐时,总带着股浸骨的凉。镇东头的百草堂里,药香混着煎药的热气飘出门外,却压不住内堂此起彼伏的咳嗽与呻吟——这场突如其来的“寒邪疫”,已缠了镇子快半月。
王宁站在药柜前,指尖捻着最后一小撮吴茱萸,深褐色的果实上还沾着细碎的药粉。他身着浆洗得发白的月白长衫,腰间系着块刻了“百草”二字的墨玉牌,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张婶,这药得趁热喝,一剂分两次,喝完盖被发点汗,胃里就不呕了。”他将药碗递过去时,指腹不经意蹭到对方冰凉的手,眉头又皱了几分。
“王大夫,这药真能管用?”张婶捧着碗,看着碗里深褐色的药汁,声音发颤。她男人昨天开始犯五更泄泻,天不亮就往茅房跑,眼下连站都站不稳,“孙记药铺那边说,他们有吴茱萸,就是要一两银子一剂……”
“莫信他。”里间突然传来个清亮的女声,王雪端着一摞空药碗从屏风后出来。她梳着双丫髻,鬓边别着朵晒干的金银花,粗布衣裙下摆沾着些泥土——方才去后院晾晒药材时蹭的。“孙玉国那点吴茱萸,还是前两年收的陈货,昨天李伯买了他的药,喝了反倒上火牙疼,现在还在里间躺着呢!”
王宁没接话,转身掀开药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余一层浅浅的药屑,那是最后一点吴茱萸的痕迹。他闭了闭眼,喉结动了动:“雪妹,把后院那几株没成熟的吴茱萸拔了吧,取果实煎药,能救一个是一个。”
“哥!”王雪猛地停住脚步,声音拔高,“那几株是去年特意留的种苗,还没长到采收期,药效差远了不说,拔了明年就没种了!”
“可现在救人要紧。”王宁的声音沉了下去,目光扫过外堂蜷缩在草席上的病患,“总不能看着他们……”
话没说完,里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娜扶着门框走了出来。她本是镇上绣坊的绣娘,自从疫症爆发,便日日在药铺里烧火煎药、照料病患,眼下脸色苍白得像张宣纸,嘴角还沾着点药渍。“阿宁,你快来看看……”她刚开口,突然捂住胸口,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王宁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住她,手掌贴在她的胃脘处,只觉一片冰凉。“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让你别太累,你偏不听。”他的声音里带着嗔怪,手指却已搭上她的脉搏,指尖传来的脉象细弱而迟,是典型的胃寒之症。
“我没事,就是刚才煎药时闻着药味,有点犯恶心。”张娜直起身,勉强笑了笑,想把话题岔开,“外面病患还等着呢,你快去……”
“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别人。”王宁打断她,转身对王雪说,“雪妹,你先照看外堂,我给你嫂子煎碗生姜水。”他扶着张娜往内间走,刚到屏风后,就听见药铺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王宁呢?叫他出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桌椅被撞动的声响,“我家老婆子喝了他的药,不仅没好,反而拉得更厉害了!今天他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砸了他这百草堂!”
王宁眉头一蹙,松开张娜的手,快步走了出去。只见一个穿着短打的壮汉正站在药铺中央,双手叉腰,满脸怒容,周围的病患吓得纷纷往后退。壮汉身后,刘二缩着脖子,嘴角却勾着抹幸灾乐祸的笑——那是孙玉国的手下,这几日总在药铺附近转悠。
“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王宁走上前,语气平静,“你家老夫人喝的是哪剂药?什么时候喝的?除了腹泻,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少跟我来这套!”壮汉一挥手,差点打到王宁的胸口,“孙掌柜说了,你这药里根本没有吴茱萸,是拿别的草根糊弄人!我看你就是个庸医,想害死我们!”
“孙玉国放屁!”王雪气得脸通红,冲上前就要理论,“我们的吴茱萸都是今年新采的,要不是被你们……”
“雪妹!”王宁喝住她,目光冷冷地看向刘二,“孙掌柜既然这么说,不如请他亲自来一趟,咱们当着乡亲们的面,说说这吴茱萸的药性。”
刘二被他看得一缩,支支吾吾地说:“孙掌柜忙着呢,哪有空来……我就是来传话的,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关门,别再害人了!”他说完,转身就想走,却被王宁一把抓住手腕。
“刘二,”王宁的手指微微用力,声音里带着寒意,“你回去告诉孙玉国,医者仁心,他要是再敢散布谣言,哄抬药价,我就去县衙告他!”
刘二疼得龇牙咧嘴,挣扎着甩开王宁的手,骂骂咧咧地跑了出去。壮汉见状,也有些犹豫,站在原地不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