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窗外——孙玉国的回春堂就在街对面,此刻门板紧闭,却隐约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他想让我们无药可用。”王宁的声音很沉,像压着块铅,“但金樱子不止云栖岭有,城西的芦苇荡边也长着些,只是不多。”
张娜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后堂抱出个陶罐,揭开盖子,里面是去年晒干的金樱子全草,带着干草的气息:“这是去年多采的,根、叶、花都有,虽然不如鲜果效力足,但配着别的药,应应季总够。”她的银簪在晨光里闪了下,“我这就去芦苇荡看看,说不定能采些回来。”
王宁点头时,钱多多忽然压低声音:“王大夫,我听说……孙玉国从外地弄了批假金樱子,说是‘进口药材’,比本地的管用。”他往门口瞟了瞟,声音压得更低,“那东西看着和金樱子差不多,就是没刺,颜色更亮,我总觉得不对劲。”
“没刺的金樱子?”王宁皱起眉,从药书里翻出插图,“真正的金樱子,果实、藤蔓、甚至叶片背面都有细刺,这是它的本性。没刺的,要么是变种,要么……根本不是金樱子。”他指尖点在图上的刺痕处,“《本草蒙筌》里写得明白,‘金樱子,刺者为真,无刺者为’。”
正说着,街对面忽然放起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孙玉国穿着件簇新的宝蓝色长衫,站在回春堂门口,手里举着个锦盒,对着围观的村民吆喝:“各位乡亲!看看我这‘西洋金樱子’!无刺无毒,效力是本地货的十倍!”他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摆着些黄澄澄的果实,圆滚滚的像小橘子,表皮光滑,连个尖刺都没有。
“孙老板,这玩意儿真能治遗尿?”有人踮脚张望。
“何止遗尿!”孙玉国拍着胸脯,玉镯在手腕上晃得刺眼,“久泻、带下、腰酸背痛,通治!我这可是托人从西洋运来的,一两要价半两银子,今天开张,买二送一!”
刘二狗穿着件新短褂,在旁边帮腔:“我上次吃了本地金樱子肚子疼,孙老板给了颗这西洋货,立马就好!神得很!”他故意挺了挺肚子,露出腰间的赘肉。
人群里一阵骚动,有几个曾被孙玉国骗过的村民将信将疑,但更多人被“西洋”“效力十倍”吸引,围了上去。
王宁站在百草堂门口,看着那盒黄澄澄的果实,忽然想起林婉儿说过的话:“药材的本性藏在形里,有刺的未必伤人,无刺的或许更毒。”他转身对张娜道:“你去芦苇荡时,顺便问问渔户,有没有见过这种无刺的果实。”又对钱多多说:“钱老板,劳烦你想法子弄一颗来,我得瞧瞧究竟是什么东西。”
张娜挎着竹篮出门时,王雪追上去塞给她一把小剪刀:“嫂子,芦苇荡边的荆棘多,小心些。”小姑娘的辫子上换了根新的金樱子刺簪,是用云栖岭那株百年金樱子的刺做的,磨得锃亮。
王宁回到柜台后,铺开纸笔,写下“金樱子真伪辨”几个字。他想起祖父教的辨识法:一看刺,二闻味,三尝性。真金樱子有刺,闻着有涩香,嚼着先涩后甜;假货多半无刺,气味怪异,味道发苦或发腥。正写着,忽然听见门口吵吵嚷嚷,刘二狗带着两个汉子闯了进来。
“王大夫,别装模作样了!”刘二狗叉着腰,油乎乎的褂子敞着怀,“孙老板说了,你这本地金樱子是劣药,赶紧下架,不然我们砸了你的铺子!”
王宁放下笔,月白色长衫的下摆扫过药碾子,发出轻微的响动:“《唐本草》有云,‘药无贵贱,对症者良’。孙老板的西洋货再好,不对症也是毒药。”他指着墙上的告示,“我这金樱子,性味功效写得明明白白,敢让乡亲们查验。他那无刺的‘西洋货’,敢说清来路吗?”
两个汉子想上前掀柜台,被王宁拦住。他的手虽瘦,却像铁钳似的有力,那是常年握药锄、碾药材练出的劲。“想动粗?”王宁的目光扫过两人,“去年李老爹的风湿,是我用金樱子根治好的;前年张婆婆的久痢,是我用金樱子配白术救回来的。你们现在要砸的,是能救你们命的药铺。”
汉子们的手僵在半空,刘二狗还想撒泼,忽然看见钱多多领着个穿官服的人走进来——是县里的药监局吏。“王大夫,我把陈吏请来了。”钱多多的纱布又渗出血,“孙玉国卖假药,该管管了。”
陈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着藏青色官服,手里拄着根用金樱子藤做的拐杖。他走到柜台前,拿起颗金樱子闻了闻,又翻看了王宁写的辨伪文,点点头:“王大夫说得对,金樱子以有刺为真。”他转向刘二狗,“去把孙玉国的‘西洋货’拿些来。”
孙玉国不情不愿地让伙计送了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