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想知道,八年前昭昭离宫的时候,到底都生过什么!”
虽未能捕捉到那一线杀意、却着实切身感受到萧珩周身氛围骤然变化了的姬明琮抖了抖,他两手一松,险些被人吓得当场掉出了眼泪。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昭昭当年为什么会被人送出皇宫。”
他说着用力吸了鼻子,一面又竭力压制了下胸中不断翻涌着的酸涩泪意。
萧怀瑜看着他那在悄然间便已红透了的眼圈,脑仁止不住地起了阵阵的痛——但他这表现却并未让他心中上下叫嚣着的杀意多消停下多少,反倒令他愈感受到那种让他极度不耐的烦躁。
由是心烦意乱的少年人越渐绷紧了一张脸,他皱眉看向姬明琮那双受惊兔子似的眼睛,瞳中蕴着的情绪复杂阴郁,而又冰冷不堪:“二殿下……”
“您真不知道她是因着什么,才会被人送离的皇宫吗?”
萧珩言讫便不再说话,只定定攫紧了对面少年的眉眼,平素澄明如若琥珀的眼瞳,这时间也鸦沉沉的,像一潭望不到尽头死水。
姬明琮在他那样沉郁粘稠的目光注视之下,不受控地轻轻震颤了身子——
是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明明应该是知道的……
一身锦衣的天家少年茫然地放空了眼珠,有泪不断自他眼眶处滑脱坠落,眨眼在他膝上浸湿一片。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自己那时为什么要哭着去追那顶送昭昭出宫的软轿了。
因为……因为在母后决心要将昭昭送出京城去的那一晚,他凌晨起夜,半梦半醒间曾隐约听到过她们的筹谋啊!
!
——他听到她和嬷嬷说要把昭昭送出宫去……还说要在路上找来……找来什么人?
他记得她们说过……
“她不能再留在皇城里了,再留下去,只怕真会成为明琮的阻碍。”
“把她送出去吧……让她去京畿,去安福寺,最好再折在路上、死在京外。”
“这样就没有人能拦得了明琮的路了,本宫也不必……”
不必……
不必什么?
他不记得了,他也没能听清。
他只记着自己在听见那句“让她折在路上、死在京外”
的瞬间,就被吓得当场惊醒了过来。
那夜他的泪珠子也落得像今日一样快,他没敢吭声,更没敢让屋中人现,当她们屏退了四下宫人后,那门外还曾有他这样一号人来过。
他那天像游魂一样飘回了自己的寝宫——他想过要偷溜出去看一看自己的妹妹,又怕他那动静太大,会惊扰到隔壁正紧张筹谋着的女人。
于是他抱着双膝小心将自己蜷回了被窝,睁着眼任那眼泪砸穿了软褥又浸透床榻。
临近天亮时分,他熬不住了,终于又昏沉沉地闭目睡去,等到他一觉再醒,昭昭便已然被人抱上了那出宫的软轿。
他想起昨夜在浑噩时听到的那些东西……而后哭着喊着,追着那软轿几近跑出了长乐宫的大门。
他怕不追上去他就再看不到他的妹妹了,更怕一出了皇宫,昭昭就当真死在了京外。
后来他被平素照看着他们的老嬷嬷强行抱回了长乐宫,他还想要哭闹,却被嬷嬷和宫人们哄着骗着,说昭昭一定不会出事的,她只是生了病——宫中的风水一向不大干净,怕她留在宫内反耽误了病情,这才要被母后送到安福寺里养病。
他起初是不相信的,但架不住从侍女到嬷嬷,再到他们平日最爱戴的母后,她们每个人,每个人都是这样告诉他。
他那时看着母后满含担忧的、慈爱又温柔的面容,感受她话语里近乎流溢的关怀与爱意,他想着,这样温柔的母后,应该不会真的对着昭昭痛下杀手的吧?
她那样爱他……理应同样爱与他一同出生的妹妹。
母爱委实是个会让人盲目的东西。
他信了她的爱,由是自我欺骗式的一遍遍告诫着自己,他那夜看到的都是假的,这样爱着他们的母亲是不会做下如此恐怖的事的——一切都只是场梦,都只不过是他浑噩迷蒙中,做的一场可怖的梦。
再后来……
再后来他就真将那夜看到的东西都忘到脑后去了,这么多年,他一直相信、并坚信着昭昭不过是生了病,不过是被人送去了安福寺养病。
——直到今日。
直到那段被他精心粉饰封尘了的过往,在对面人那近乎审视乃至逼视的目光之下,被压迫得无所遁形。
他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