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坐拥三十万大军,驻守在长城脚下,手中握着大秦最精锐的铁骑。
然而,赵高的假诏一到,我们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扶苏公子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饮下毒酒,最后自己也吞下了毒药……”
他轻轻咳嗽着,血沫沾在胡须上,“你说,那三十万弟兄冤不冤?他们跟着我守了十几年长城,最后却落得个‘谋逆’的罪名,连祖坟都被刨了。”
他缓缓握住慕容轩的手,老人的手冰凉,却带着一股惊人的力气:“我这一生,从辽东打到中原,杀过苻坚,灭过西燕,手中的兵力虽不及当年,但我不想再留下遗憾。
拓跋珪的确厉害,可他才二十多岁,他凭什么觉得能赢我这个老头子?”
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玉上的裂痕与当年蒙恬自刎时握碎的那块一模一样,“这是你外祖父临终前交给我的,说‘玉碎之时,便是了愿之日’。
阿轩,我深知这仗凶险万分,但我必须去。
不是为了慕容宝,也不是为了慕容麟,是为了那些年在长城下冻死的弟兄,是为了你当年总跟我说的‘天下太平’。”
慕容轩看着慕容垂眼中的光,那光里有不甘,有执念,更有一个跨越两世的理想。
他突然明白,这并非冲动之举,而是那个在老槐树下含恨而终的蒙恬,在用最后一口气完成未竟的执念。
“陛下,”
慕容轩站起身,猛地扯掉左臂的绷带,露出尚未愈合的伤口,鲜血瞬间渗了出来,“臣愿随您出征。
上一世,臣没能护住扶苏公子;这一世,臣陪您杀到平城!
您所说的‘天下太平’,也是臣当年跟着公子时便立下的梦想,如今您要去实现这个梦想,臣怎能缺席?”
慕容垂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眼角的皱纹里滚下两行浑浊的泪。
他将那半块玉佩塞进慕容轩手里:“拿着。
若朕真的走了,你记住——天下太平,绝不是一句空话。
你要帮慕容家守住这份家业,总有一天,要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不用再看着亲人死在战场上,不用再在寒夜里哭着找爹娘。”
慕容轩紧紧攥着玉佩,冰凉的玉面贴着滚烫的掌心。
他知道,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像长安城外那样退缩了。
三日后,中山城外的校场上,残雪未消,一片银白。
慕容垂披着重甲,由甲士搀扶着,缓缓登上战车。
甲胄太过沉重,压得他有些直不起腰,每走一步,都要剧烈咳嗽几声,咳得急了,便有血沫从嘴角溢出,滴在玄色的战袍上,很快冻成暗红的冰珠。
然而,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目光亮得惊人,透着一股不屈的意志。
三万将士整齐地站在雪地里,他们的甲胄并不齐全,很多人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手中的兵器锈迹斑斑,有的甚至拿着农具改装的长矛。
但当慕容垂的狼旗缓缓升起时,所有人都高高举起兵器,齐声高呼:“陛下万岁!
大燕万岁!”
声音震天动地,震得校场周围声音震天动地,震得校场周围的积雪簌簌落下,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支看似迟暮却又充满斗志的军队送行。
老人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他心里清楚,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领兵出征了。
但没关系,只要能给拓跋珪一个狠狠的教训,只要能让慕容家的旗帜再多飘扬一天,只要能离那个“天下太平”
的梦想更近一步,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