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龙塞的雪,似乎总带着股铁锈味。
慕容宝伏在马背上,剧烈地喘息着。
断水短剑的剑鞘,在马匹的颠簸中,一下下撞得马鞍“咚咚”
作响,那声音,仿佛是为身后那座即将沦陷的都城,敲响的丧钟。
他鬓角的白沾着雪粒,被风肆意地卷得乱舞,恍惚间,竟与太和殿梁上悬挂的流苏重叠起来。
那流苏,是慕容垂在位时挂上的,用金线绣着凤凰尾羽,如今,想必已落满了慕容详兵卒靴底的泥垢吧。
“陛下,过了这道山口,龙城的炊烟便看得见了。”
慕容轩勒住马缰,裂冰剑斜指着地面,剑尖挑起的雪沫,在风中簌簌抖。
他身着玄色劲装,肩甲上有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那是昨夜在芦苇荡,为了护慕容宝,硬生生接下“鬼手”
崔丰三记“分筋错骨手”
留下的印记。
此刻,伤口已结了层暗红的冰碴,冻得他左臂几乎无法抬起。
林婉清正拿着烈酒,给慕容轩的伤口消毒。
瓷瓶倾倒,酒液溅落在雪地上,腾起细小的白雾,那白雾混着血腥味,钻入众人的鼻腔。
“慕容详……他会怎么对待中山的百姓?”
慕容宝的声音,嘶哑得仿佛被砂纸狠狠磨过。
他不禁想起临行前,撞破宫墙的那些呐喊。
那些举着锄头的农人,他们眼中燃烧的,到底是对粮草的渴望,还是被煽动起来的戾气?
林婉清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火星“噼啪”
溅起,映得她鬓边的银流苏泛着冷光。
“影卫传回消息,慕容详已在四门张贴了‘诛昏君,安社稷’的告示。
还让画师画了您披头散逃亡的画像,高高悬在城楼,当作靶子。”
她稍作停顿,指尖摩挲着软鞭上的铁蒺藜,继续说道,“更残忍的是,他把长春宫的美人全都赶到街上,让她们游街示众,还宣称是‘昏君宠妃,祸国殃民’。
有个刚入宫的南朝女子,不堪忍受这般羞辱,一头撞死在了铜雀台的柱子上。”
火堆突然爆出一声脆响,火星溅到慕容宝的手背上,可他却浑然不觉。
当年,慕容垂教他剑法时曾说:“王者之剑,既要能斩杀外敌,更要守护子民。”
然而如今,他握着剑,却连自己的宫人都无法护住。
远处传来影卫的马蹄声,骑士翻身下马时,甲胄上的冰碴簌簌掉落。
他单膝跪地,动作压得积雪“咯吱”
作响,禀报道:“陛下,龙城守将已备好暖阁。
只是……中山那边,拓跋珪的投石机把西城墙砸出了三丈宽的缺口。
慕容详正逼着百姓去填缺口,稍有迟疑,就当场斩杀。
如今,城墙下的尸骸,都快堆到箭垛那么高了。”
此刻的中山城,正被血色所浸透。
慕容详踩着慕容宝留下的云纹龙靴,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之上,俯视着阶下百官。
百官的脊梁,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三日前,魏军攻城最为猛烈之时,慕容详提着沾血的砍刀,守在西城墙的缺口处。
他的左臂被流矢擦破,鲜血不断渗出,浸透了缠在伤口上的明黄绸布。
而那绸布,是从慕容宝的龙袍上撕扯下来的,此刻,竟成了他“浴血奋战”
的所谓证物。
“诸位都瞧见了!”
慕容详猛地扯开衣襟,露出缠着绸布的伤口,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嘶哑,“慕容宝跑了!
慕容麟成了匪寇!
唯有我慕容详,愿与中山城共存亡!”
阶下突然一阵骚动,吏部尚书王简颤巍巍地抬起头,他花白的胡须上,还挂着冻住的鼻涕,说道:“殿下……可您昨日刚杀了劝您与魏议和的参军李穆,还把他的家眷……”
话未说完,就被慕容详一脚踹翻在地。
龙靴碾过他手背的脆响,在大殿里回荡。
“议和?那是亡国奴才才做的事!
王尚书是不是想做魏狗的内应?”
慕容详怒喝道。
左右亲卫立刻扑上来,按住王简,拖着他往外走。
老臣的头,在青石板上磕出沉闷的声响,血痕蜿蜒如蛇,一直拖到殿外的雪地里。
百官吓得纷纷伏地叩,山呼“万岁”
的声浪,撞得梁上的积尘簌簌掉落。
有个年轻郎官,更是吓得尿了裤子,温热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