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方言》
——论粤语诗《我哋系边个》中的主体性焦虑与语言救赎
文\/元诗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版图中,方言写作一直扮演着某种\"他者\"的角色——既是对标准汉语中心主义的抵抗,又是对语言原真性的追寻。树科的粤语诗《我哋系边个》以独特的语言姿态,将这一抵抗与追寻推向了哲学高度。这首诗不仅是对\"我们是谁\"这一终极命题的方言式叩问,更通过粤语这一特定语言形式,解构了现代汉语诗歌的表述范式,在音韵与意义的裂隙处,开辟出一条通往存在本质的蹊径。
诗歌开篇即以一组粤语特有的疑问句式展开:\"你系边个?\/佢系边个?\/我哋齐家问:\/我哋系边个?\"这四行诗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哲学循环。值得注意的是,诗人选用\"边个\"而非标准汉语的\"谁\",这一语言选择本身就具有深意。在粤语语境中,\"边个\"不仅指代\"谁\",其发音[b1go3]中的开口元音与鼻音韵尾,产生了一种回荡在口腔与鼻腔之间的特殊音响效果,使得这个疑问词本身就带有某种存在的震颤。这与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所描述的\"此在\"(dase)的自我追问形成奇妙的呼应——当存在者开始质疑自身的存在时,存在本身才得以显现。
诗中\"祂\"与\"牠\"的对立系统值得特别注意。诗人写道:\"唔知有冇微笑,祂!\/牠,实定听见?\/牠嘅狂吠替代咗祂\"。这里出现了两组对立:神性代词\"祂\"与动物代词\"牠\"的对立,以及\"微笑\"与\"狂吠\"的意象对立。在粤语发音中,\"祂\"[ta1]与\"牠\"[ta1]虽同音,但通过汉字偏旁的\"示\"与\"犭\"已然暗示了神圣与兽性的分野。而\"狂吠\"(kwong4fai6)一词的爆发性发音,恰如其分地模拟了犬类叫声,在语音层面完成了对\"祂\"的替代过程。这种语言暴力隐喻了现代社会中神圣维度被动物性本能驱逐的境况,令人联想到尼采\"上帝已死\"的宣言,但诗人以方言特有的拟声词赋予了这一哲学命题新的音响维度。
诗歌中段出现的\"狗屎运巴巴闭闭沟沟屎屎\"堪称粤语诗学的绝妙创造。这组叠词不仅通过[baa1baa1bai3bai3kau1kau1si2si2]的密集爆破音制造出令人不适的听觉效果,其字形上的\"巴闭沟屎\"更构成了视觉层面的污秽冲击。这种语言策略与贝克特《等待戈多》中Lucky的长篇独白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通过语言的过度堆积来展现意义的坍塌。但树科的独特之处在于,他将这一后现代手法植根于粤语特有的俗语系统中,\"巴巴闭闭\"原指事情繁杂琐碎,\"沟沟屎屎\"则直指排泄物,二者的结合既是对现代生活荒诞性的方言式控诉,又是对语言能指与所指断裂状态的自觉暴露。
诗歌的空间意象同样耐人寻味。\"作状噈喺宇宙\/佢噈系中心\"构建了一个扭曲的宇宙图景。粤语中的\"噈\"[zuk1]意为\"聚集\",但在此语境中更接近\"假装\"的讽刺意味。宇宙的中心被一个虚假的主体(\"佢\")占据,这既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解构,又是对主体性膨胀的讽刺。值得注意的是,诗人选用\"佢\"(第三人称)而非\"我\"作为宇宙中心,这一代词选择暗示了主体性的异化过程——当\"我\"无法确认自身存在时,只能将中心地位让渡给一个模糊的\"他者\"。
诗歌后半部分的\"羊咩\"意象值得深入分析。\"睇睇我哋呢群圈住嘅羊咩\"中的\"羊咩\"[joeng41]通过语气词\"咩\"的附加,既模拟了羊的叫声,又暗含疑问语气。这种双关在粤语中尤为精妙——羊群既是沉默的被观看者(\"睇睇\"),又通过语言本身发出了微弱的存在之问(\"咩?\")。这与卡夫卡笔下的动物叙事形成跨时空对话,但树科通过方言的语气词赋予了这一意象更丰富的音响层次。
诗歌结尾处\"排排坐,分果果:你喺我……\"构成了一个精妙的语言游戏。表面上这是对童谣的戏仿,但粤语中\"你喺我\"nei5hai2ngo5与\"你系我\"nei5hai6ngo5仅凭声调差异就制造出存在论的困惑——主体间的界限在方言的声调中变得模糊不清。这种语言现象学式的探索,与梅洛-庞蒂关于身体间性的论述遥相呼应,但诗人通过粤语特有的声调系统,将这一哲学思考转化为了可听可感的声音诗学。
从诗歌形式来看,《我哋系边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