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高阳楼,一股混合着昂贵熏香、酒菜脂粉以及淡淡木头霉味的暖风扑面而来。
楼内灯火通明,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然而,通往上层雅间的,并非寻常楼梯,而是一条沿着巨大中庭内壁盘旋而上的狭窄木质旋转楼梯。
楼梯陡峭,仅容两人并肩,深色的木质扶手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在灯影下显得幽深而压抑。
黄粱跟在张经纬身后,刚踏上几级台阶,便故意停下脚步,仰头望向那仿佛通向天际、在灯火中显得幽深莫测的旋梯顶部,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堆起“乡下人进城”
般的惊叹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畏高”
:“嚯!
张大人,沈掌柜!
这楼……这么高的吗?看着眼晕!”
沈开阳走在前面引路,闻言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和对黄粱这种“没见过世面”
反应的满意。
他捻着手中的一串念珠,语气轻松中带着点炫耀:“黄典史有所不知,这旋梯看着高,其实还是拆过以后的呢。
想当年,这高阳楼初建之时,为了显其巍峨,这旋梯可是直通顶楼,比现在……还要高上一倍有余!
那才叫真正的一步登天,俯瞰全城呢!”
他话语间暗示着石家昔日的煊赫和对高阳楼的绝对掌控力。
“壮哉!
真是壮哉!”
黄粱适时地出由衷的赞叹,拍着大腿,“难怪都说高阳楼是云州第一楼,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扶手,脚步略显“笨拙”
地继续往上爬,将一个“初次登临贵地、既兴奋又紧张”
的小官吏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张经纬走在黄粱前面,闻言侧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戏谑和“恨铁不成钢”
的意味:“黄典史,你好歹也是高阳本地人,又在衙门当差,竟从未登过这高阳楼?真是……”
他摇了摇头,后半句“白混了这些年”
没说出来,但意思不言而喻。
黄粱立刻换上“惭愧”
又带着点“感激”
的表情,对着张经纬的背影连连拱手:“大人教训的是!
下官惭愧!
以前身份低微,囊中羞涩,这高阳楼门槛高,哪里是下官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今日全托大人的洪福,才有幸进来开开眼界,见见世面!
下官感激不尽!”
他这番马屁拍得自然流畅,既抬高了张经纬,又解释了自己“没见识”
的合理性,让沈开阳听了也颇为受用。
说话间,一行人已爬至旋梯中段。
张经纬停下脚步,似乎有些气喘,回头对跟在黄粱后面、一直沉默抱着紫檀木茶盒的方悦吩咐道:“方悦,一会儿到了上面雅间,你把这茶叶放下,就退下到楼下候着吧。
这里……不是你能久待的地方。”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主人对“下人”
的随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仿佛方悦留在这里会碍事。
“是,大人。”
方悦立刻躬身应诺,声音平静无波。
然而,沈开阳的目光却锐利地落在了方悦身上。
这个沉默寡言的“书吏”
,是张经纬身边少有的精通工造之人!
让他留在楼下,万一他闲不住四处打量,或者凭借其专业眼光看出高阳楼结构上的某些“不合理”
之处……那麻烦就大了!
必须把他留在眼皮底下!
沈开阳脸上瞬间堆起无比热情的笑容,连忙转身,对着方悦拱手道:“哎呀,张大人此言差矣!
方先生虽是您的随从,但对我沈某人来说,那也是贵客!
方先生年纪轻轻便已是生员,满腹经纶,谈吐不凡,岂能以寻常下人视之?今日楼上有好茶、有雅乐、有清谈,正是文人雅士相聚之所!
方先生何不留下一同品茗论道?让沈某一尽地主之谊,也好生招待一番!”
张经纬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眉头微蹙,露出一丝不耐烦:“沈掌柜盛情,本官心领了。
只是方悦不过一介书吏,性子木讷,不善言辞。
让他留在这里,束手束脚,反倒拘束,坏了本官与石老爷子、沈掌柜的雅兴。
还是让他下去候着吧。”
方悦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沈开阳深深一揖,语气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