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下意识地想去看仪表盘,但另一个声音又插了进来。
“张主任!”财务科的文员挤到跟前,一脸苦相,“刚接到通知,能源公司下个月又要涨价了!这成本压力……唉,我们这季度的预算怕是又要超了,您看这成本核算是不是得重新调整?”
还没等张经纬消化完这两条信息,对讲机里又传来滋滋啦啦的喊话:“张主任!张主任!听见请回话!锅炉房这边压力阀有点不稳,需要您过来看看,要不要停机调试一下?这万一……”
“张主任……”
“张主任,设备科的……”
“张主任,质检那边……”
无数个声音,无数张焦虑的面孔,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旋转、叠加。信息如同冰冷的钢针,试图刺入他混乱的大脑。
*不对!*一个异常清醒的声音在他心底呐喊。*这是幻觉!是假的!我明明在高阳,在暗河里……我受了伤……沈开阳!*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过于真实又无比荒诞的场景。金属的冰冷触感、空气的干燥、甚至机油的味道都如此真切,但他灵魂深处知道,这不是他的“现在”。
“我师父呢?”张经纬猛地抓住离他最近的工人的胳膊,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一丝恐慌,“李卓吾!我师父在哪儿?”
工人被他抓得一愣,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师父?张主任,您说什么胡话呢?这车间里,您不就是咱们最大的师傅吗?技术难题不都指着您?”
“放屁!”张经纬几乎是吼出来的,一种被剥夺了根基的愤怒涌上心头,“没有他李卓吾,手把手教我图纸、教我调试、教我顶住压力!哪儿来的现在的我?!他在哪儿?!”
工人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眼神更加迷茫,甚至带上了点看病人般的怜悯。他迟疑地抬起手,指向生产线尽头,一个被蒸汽略微模糊的角落:“李……李卓吾?您说的是……他吗?”
张经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只见在巨大的、轰鸣的现代化机械背景之下,一个穿着宽大古装长袍、束着发髻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那人背对着他,身形挺拔,衣袂在车间微弱的气流中轻轻飘动,与周围冰冷的钢铁世界格格不入,充满了时空错位的诡异感。
张经纬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他试图看清那背影的瞬间,整个车间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刺耳的噪音、浓郁的机油味、闪烁的指示灯、工人们焦急的脸……所有的一切都像破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纯粹的、令人心悸的空白。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的、绝对的寂静。他感觉自己悬浮着,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紧紧包裹。
然后,在虚无的中心,一个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那身影,穿着他熟悉的、属于“高阳县令张经纬”的青色官袍,面容清俊,眼神深邃而平静,正静静地看着他。
张经纬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蔓延至全身。他陷入了巨大的迷茫和沉思。这诡异的镜像感,比刚才的车间更让他感到不安。
“阁下的世界……可真够‘精彩’的。”对面的“张经纬”率先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张经纬瞳孔微缩,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你是……张棋?”这是他占据这具身体后,偶尔在记忆碎片中捕捉到的,属于原主的名字。
“张棋?”对面的人嘴角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弧度,似笑非笑,“我也是你,张经纬。”他顿了顿,像是在咀嚼这个名字的重量,“或者说,我们……都是张经纬。”
“少跟我玩文字游戏!”张经纬烦躁地低吼,在这虚无中,他的情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无形的涟漪,“我不管你是张棋还是张经纬,也不管你使了什么妖术把我困在这鬼地方!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回去!”他想起了冰冷刺骨的河水,想起了身上被匕首刺穿的剧痛,更想起了……那些等待他的人。
“回去?”张棋微微歪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的探究,“你要回哪儿去?是回你那个有轰鸣机器、有‘手机’他吐出这个陌生词汇时带着一丝奇异的停顿的‘车间’世界?还是……再回到这具身体里,继续做你的高阳县令张大人?”
张经纬被他问得一滞。回去?回哪里?现代社会的父母、熟悉的一切固然是他灵魂深处的渴望,是真正的“家”。但高阳县呢?皇甫灵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