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含忧带愁的眼睛、木头那撕心裂肺的呼喊、王二狗他们的忠诚、还有那些尚未解决的悬案、等待他庇护的百姓……无数的画面碎片瞬间涌入脑海,形成巨大的拉扯。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撕裂感攫住了他。
“你瞧,”张棋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又似乎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苦涩,“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该回哪儿去,你让我怎么‘送’你回去?这牢笼的钥匙,或许根本不在我手里。”
“我想回家!”张经纬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执拗和属于现代青年的那种直接,“回有父母、有朋友、有网络、有手机……有属于我‘张经纬’的一切的那个家!”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我帮你!我帮你处理了沈开阳,帮你破了案,甚至帮你在这高阳县站稳了脚跟!我已经做得够多了!够你名留青史了!现在,该你履行‘承诺’,送我回去了吧?!”他下意识地将占据身体后所做的一切,视为一场交易。
张棋静静地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眼神复杂。过了片刻,才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疲惫和无奈:“把你困在这里的……不是我。”他抬起手,仿佛想触摸这虚无的边界,“我又何尝不想‘回去’?回到属于我的时间,属于我的轨迹……可是,我已经死了呀。”
“你死了?”张经纬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他指着自己,“那我是如何存在的?这具身体难道不是你的?这心跳、这呼吸、这感知……难道不是真实的?如果你死了,那我是什么?一个寄居在尸体里的幽灵吗?!”恐惧和愤怒交织。
张棋摊开双手,一个极其无奈又带着宿命感的姿势:“谁知道呢?或许……这就是一场孽缘。一场你我都不明白的……纠缠。”他的身影在虚无中似乎淡薄了一分。
张经纬彻底失去了耐心,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这片虚无中快要被逼疯:“我不管什么孽缘不孽缘!把我送回去!现在!立刻!马上!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他朝着张棋的幻影冲过去,试图抓住什么。
然而,张棋的身影如同烟雾般飘渺。他并未躲闪,只是静静地看着暴怒的张经纬,眼神却穿透了他,仿佛看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沉的牵挂:
“灵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张经纬的动作猛地僵住。皇甫灵……那张梨花带雨、充满担忧的脸庞清晰地浮现。一股强烈的、不属于他的酸涩感莫名涌上心头,让他语气生硬地回道:“她好得很!不用你操心!”那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醋意?
张棋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张经纬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看透灵魂深处的伪装:“她明明……担心你担心得要死。”他强调着“你”字。
“她是担心你!”张经纬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赌气般的撇清,“她担心的是她原来的夫君张棋!不是我!”
“不!”张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在这虚无中激起强烈的回响,“她是担心你!她和他们所有人——木头、王二狗、钱明、方悦……他们担心的都是‘你’!是此刻占据着这具身体、做着这一切的‘你’!张经纬!”
“张经纬——!”
“担心你——!”
“都是你——!”
这饱含情感的呼喊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张经纬的意识之上!那声音层层叠叠,带着原主残留的执念、关切和某种最终的释然,化作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
“呃啊——!”张经纬只觉头颅仿佛要炸开,眼前的虚无瞬间被撕裂!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向下、向更深的、更冰冷的黑暗坠去!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张棋的身影在虚无中对他露出一个极其复杂、似悲似叹又似解脱的笑容,随即彻底消散。
张经纬连愤怒都来不及表达,只剩下一种被反复玩弄的、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
“啧……”一声无奈又认命的轻叹,消散在坠落的狂风中,“又……来……”
无边的、冰冷的、意识都无法感知的深渊,再次将他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