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南飞啦。
天要冷了,北方的湖要结冰,河里的小鱼虾都躲起来了,它们找不到吃的,就往南方飞。
南边暖和,有大片的芦苇荡,有吃不完的水草和鱼虾,能安安稳稳地过冬呢。”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村口的方向,又说:“等明年春天,村里的桃花开了,河边的柳树绿了,它们就会飞回来。
到时候呀,咱们地里的小麦该返青了,玉米也该播种了,大雁一回来,就知道春天真的到了。”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歪成了个“问号”
,又追着问:“那大雁飞那么远的路,会记得回家的路吗?万一它们飞错了方向,飞到别的地方去了,找不到咱们村子怎么办呀?”
老农笑着蹲下身,膝盖上的补丁都绷得紧了些。
他从竹筐里拿出一颗最嫩的青萝卜,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泥土,递给小男孩,然后抬起手指着远处连绵的远山——山尖被夕阳染成了淡金色,像给青山披了件薄纱,温柔得不像话:“你看,那座最高的山,叫鹰嘴山,山尖像老鹰的嘴,咱们村的人都认得。
还有山脚下那条小河,咱们村的井水就是从那儿流来的,这些都是大雁的记号呀。
它们每年秋天飞南方,春天飞回来,都沿着这些记号走,就像咱们赶集时跟着路边的石头、大树走一样,绝不会丢的。”
他又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指了指村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就像咱们,不管去镇上赶集,还是去邻村走亲戚,走多远的路,只要看到村口的老槐树,就知道到家了。
大雁也一样,它们记着这片天的颜色,记着这山这河的模样,记着咱们村麦田的气味,到时候一准儿能飞回来。”
小男孩接过青萝卜,“咔嚓”
咬了一大口,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他点点头,把剩下的萝卜递还给老农,又抬头望了望天空,小眼神里满是认真,像是在确认大雁是不是还在天上:“那等大雁飞回来的时候,我要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它们,把我攒的小米拿给它们吃,好不好呀?”
“好,好,”
老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伸手拉起小男孩的手,重新扛起锄头,“咱们先回家,把萝卜洗干净腌起来。
等明年大雁回来,让你娘做你最爱吃的萝卜干,你再拿着去喂它们,好不好?”
祖孙俩的身影渐渐走远,脚步声和笑声被风吹得越来越淡,最后融进了田埂的寂静里,只留下田埂上浅浅的锄头印,和小男孩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那朵淡紫色小野花,在风里轻轻晃着。
我坐在桂花树下,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忽然暖暖的,像被午后的阳光紧紧裹住了。
是啊,大雁南飞,从来不是漫无目的的漂泊,它们有清晰的方向,有刻在骨子里的“路标”
,每一次振翅起飞,每一次低空降落,都藏着对生存的坚持,对归处的执着——就像它们不会因为途中的风雨而停下脚步,也不会因为远方的未知而迷失方向。
这多像我们每个人啊。
不管走多远,去繁华的城市打拼,去陌生的远方求学,心里都有一个“家”
的记号:可能是家门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可能是母亲亲手做的一碗热汤面,可能是父亲送站时那句“注意安全”
的叮嘱。
这些记号,就像大雁眼中的山与河,明明看不见,却总能在迷茫时指引方向,那是我们的根,是不管走多远,都能安心回望的归处。
不知不觉,夕阳已西斜,天边的云被染成了橘红色,从淡粉到橘红,再到深紫,像被烈火点燃了一样,层层叠叠地铺在天幕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风里的凉意渐渐浓了,吹得桂花落得更勤,竹椅上、书页上,都铺了一层细碎的金黄,像撒了一把桂花糖。
我轻轻合上书,把书放在竹椅上,收拾好东西准备进屋,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天空——那片上午被雁群飞过的地方,此刻正挂着一轮淡淡的月牙,像一块被溪水磨亮的白玉,温润地嵌在天幕上。
周围还有几颗早早亮起来的星星,闪着微弱却坚定的光,像在和月牙作伴。
风里的桂花香气也淡了些,可我知道,明年秋天,桂花还会开,还是这样清甜的香,还是会落在竹椅上、书页上;明年春天,大雁还会飞回来,还是排着整齐的“人”
字,还是会掠过这片淡蓝的天空,还是会出清亮的啼叫;而这片天高云淡的秋空,也会依旧在头顶铺展着,容得下更多人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