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沉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温润玉简,《萩汐长恒术》几个古朴小篆流转着若有若无的水木灵光。他指节微微发白,玉简几乎要被焐出细汗,递与羊舌当兰的念头在心间转了无数遍,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不知如何启齿。
静室般的船篷里,唯闻水声轻拍船舷。少顷,莫沉心下一横,屈指隔空轻点。一缕细微却清晰的灵气波动,如石子投入静湖,精准地触及了闭目凝神、气息沉入丹田的当兰。
“呀!”当兰双眸骤然睁开,惊魂未定地望向莫沉,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打坐深沉的茫然。莫沉观其气色灵韵,便知这丫头方才也如他一般,将神念全然沉入了灵台识海,正自行摸索着那玄妙的门槛。
“沉沉兄?小妹的脑子里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气,能进能出,出能探视外侧情况,甚至能看到身后有什么;入则能探知自身的血肉、筋骨,甚至能看到自己肚子里有那些有颜色的气。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啊?”当兰坐在船篷中,抓着莫沉的衣袖问道。
莫沉下意识地一收手,脸上浮起一丝赧然的尴尬,伸手挠了挠头:“呃…愚兄…愚兄这就为你解惑。”
船篷随水波轻荡,暖意融融。莫沉凝神肃容,将修行之基逐一讲解:何为灵觉初诞的神念游丝,何为充斥天地、滋养万物的灵气,何为炼气入体、化生不息的法力……直到如何引导运行,踏上仙途。
“别只顾着欢喜。”莫沉神色微肃,语气中带上一丝凝重,“真章大道从此始。往后餐风饮露,枯坐炼心,可远比你想象中枯燥艰辛千百倍,苦头还在后面呢。”话音落下,莫沉将手中那枚微热的玉简,递向当兰。
当兰懵懂接过,好奇地翻转着打量:“这…这不是竹子做的呀?沉兄,此物何名?”
“此乃玉简,”莫沉解释道,指尖似是无意识地轻抚过玉简边缘的灵纹,“脱胎于凡尘竹牍,而青出于蓝。并非是凡俗竹简那般展阅即可。需以神念为引,内蕴玄机方能徐徐显现。这本《萩汐长恒术》,与你身具的水木双系灵根正乃天作之合,玄妙非常!”
“多谢沉兄!”当兰眼中绽放出光彩,如获至宝,旋即又浮现一抹深切的执念,“那…修成此法,能否诛尽那些食人凶魔?能否…求得真正的长生道果?”她仰着小脸,目光中带着希冀与灼热,紧紧锁住莫沉的眼眸。
“自然能!”莫沉斩钉截铁,笑容坚定。
当兰如同服下一颗无比珍贵的定心仙丹,再无犹疑,当下便盘膝而坐,阖上双目,将一缕初生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入玉简。船篷内,两人气息渐沉,莫沉亦收敛心神,施展内视之法,审视起这段水程的得失:
一身修为水涨船高,精进至练气七层门槛;御风、驱物二术已然登堂入室;基础五行杂术诸如流火弹星、水箭穿空、庚金锐芒等更是娴熟于心;体内法力流转较之初时更显圆融如意,如潺潺春水;神念覆盖之处,也已由方寸之地拓展至十八丈方圆,纤毫毕现。
修行之道,本就枯燥如恒古磐石。日复一日枯坐于方寸之地,依功法所载,引气入体,循经走脉,反复锤炼,一个窍穴刚显晶莹,又需引气入下个关隘……时光仿佛在这刻板的循环中失去了意义,如河水无声奔流,一叶扁舟载着二人,已悄然逼近京都门户。
京畿的繁华气象,绝非来时那些小郡边城可比。距港口尚有数里之遥,河道已然被巨舶楼船塞得水泄不通。雕梁画栋的画舫、千帆林立的漕船,首尾相接,将宽阔的河面挤压得只余狭窄的水道。
盛春的朝阳泼洒着金色的暖意,将巍峨的京城内外镀上一层薄金。那浓郁得化不开的兰草幽香,竟似有灵性一般,穿透船篷缝隙,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这日清晨,船篷中静坐炼气的二人同时被浓郁的芬芳浸润。当兰忽地惊呼一声,雀跃而起,一把便将闭目调息的莫沉摇醒,脸上洋溢着莫大的惊喜:“沉哥哥,快嗅嗅!兰香!是极好的兰香!”话音未落,她已迫不及待地挑开船舱布帘,探身船外。
莫沉莞尔。以他如今远超当兰的神念修为,这城外数丈的风物早已清晰映照于心,春光明媚,兰草摇曳,皆非秘密。但少女这般全然不谙世事、由心而发的喜悦,却也感染了他。“不过是兰草芬芳罢了,何至于此?”他温言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的无奈。
“我爹爹平生最爱兰花!”当兰回眸,眸中流光溢彩,带着一种深情的追忆,“小妹名中‘兰’字,便是他特意取的!或许正因如此,我亦对这幽谷之芳,存着别样的亲昵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