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回眸,只见一位身着简朴青衫的少年,气质温润却又暗藏锋芒,此刻正轻推着身侧一名年约七八岁的女童。那女童虽着旧衣,却眉目灵动,宛如初春嫩芽,带着未经世事的懵懂。
莫沉待当兰走近几步,方抬手遥遥一指,声线清朗:“掌柜的,可有尺寸与她相宜的衣裳?”
“她?”店伙计顶着满堂贵女饱含怨怼的目光,额角渗出细汗,却挤出一个窘迫的笑容,“有,有!官家征调虽凶,也只把成人的衣衫料子扫尽了,这童装嘛,角落里尚存几件压箱底的…”
“甚好。”莫沉颔首,“劳烦带她进去挑拣,拣她中意的便是。”
“哎,好咧!小贵客这边请…”伙计如蒙大赦,慌忙挤出柜台,拨开拥挤的人潮,殷勤引路。那些原本怨气未消的顾客,眼见耗着也无望,只得相互嘟囔着“连小孩衣裳都抢”“世道昏聩”之类的话语,悻悻然鱼贯而出。喧嚣的前厅顿时为之一清,只剩熏染绸缎的淡淡气息。
俄顷,伙计匆匆折返,面带难色:“这位小公子,您家妹妹瞧着两套襦裙,一时取舍难定哩…”
莫沉闻言,朗声朝里道:“莫选!两套都留下,叫她换上那套更鲜亮些的出来瞧瞧!横竖…这些阿堵物,留在身边也是无用,趁早消遣罢!”话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与自嘲。
不多时,布帘轻挑,换好新衣的当兰步出,双手还捧着另一套。只见她身着一件齐胸襦裙,上衫是雨后新荷般的淡紫短襦,窄袖齐腕;下裙则是早春藕花之色,清雅温婉。一条似青似白、流光隐隐的披帛绕肩垂下,衬得她小小的身影,少了几分丧服带来的悲戚,多了一丝新芽般的鲜活朝气。
当兰小心翼翼将另一件颜色更为庄重沉静的襦裙交给伙计。伙计手脚麻利地用青布包好,斜系在莫沉背上。
“小哥,”伙计脸上堆笑,语气却带了几分忐忑,“您也知晓,近日官家刮地三尺,布匹成衣奇缺…这价格嘛…咳,两件襦裙作价均等,共需纹银二两,折钱两千二百文!”他指尖一拨,算珠“啪”地一声清脆定音,双目却紧张地觑着莫沉神色。
莫沉面上波澜不惊,心湖却骤然翻起巨浪:“两件孩童衣裳,竟要两千余文?”饶是已踏入修仙门槛,凡俗的昂贵还是让他肉疼不已。
就在此时,脑中枫烬那带着点揶揄的意念适时响起:小子,方才露了财象,岂非告诉别人自己是砧板鱼肉?在修仙界行走,第一忌便是露财招风!谨防杀身之祸!
“受教了!”莫沉深吸一口气,压下腹诽,忍痛掏出银钱递过。指尖触及冰凉铜板时,愈发觉得枫烬所言不虚——修仙者视凡金如粪土,然此刻这“粪土”也扎手得很。
才出衣行,喧嚣的热浪便扑面而来。整条长街人声鼎沸,两旁小贩的吆喝几欲压过潮水般的脚步声。
“上巳新茶!香透三月!客官尝尝鲜哟——!”
“朱雀街,独一份儿透心甜的冰糖葫芦!不甜不要钱!”
“热乎的咧——绿豆杏仁马蹄糕,新出锅喽!”
“风车拨浪鼓,精巧玩意儿!娃儿瞧个新鲜嘞!”
“新採兰草!兰草!祓禊祈福,避灾祥瑞——”
听到“兰草”,莫沉足下一顿。只见街角一辆板车上,一汉子踮脚卖力嘶喊:“五文一握!五文一握!兰草香浓,添福添寿呐!”车旁,一个农妇模样的女子麻利收钱递草,铜子儿叮当落入钱箱。更有个半大孩子,手快如飞,细红绳上下翻飞,将翠叶白花的兰草束好如箭般递出。
莫沉拉着当兰排进蜿蜒长队。小半炷香后,掌心方多了两束幽香脉脉的新鲜兰草。茎叶犹带露痕,沁人心脾。
整座调风城,此刻已化身灯彩与笑语的海洋。大小街巷,处处结彩悬灯。摊贩分列两侧,人流织成彩锦,出城者往水畔祓禊祈福,入城者奔各寺烧香还愿。
传言宫禁之中,天子龙心大悦,贵妃亲临几处大寺拈香,连带着满朝朱紫皆会参与盛会。
莫沉携当兰前往香火鼎盛的西来寺。青烟缭绕中,供奉千年古佛的大殿宏伟肃穆。两人虔诚跪拜,受住持洒下的佛水,又向寺中那株虬枝盘结、据说已有五百余寿的灵树抛系祈福的铜铃红绳。
忽然,殿外一阵骚动!
“肃静——!贵妃娘娘驾到——!”
尖利刺耳的唱喏撕裂了殿内的庄严肃穆。眨眼间,人群被官兵推搡着逼退出了寺庙。华服盛妆的贵妃在宫人簇拥下款款而来,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