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酱油和醋混合的酸味，那是陈静饭馆里破碎的味道。

他洗了手，又冲了个澡，想把那一晚的狼狈和无力感都冲进下水道。

客厅里，那摊西红柿鸡蛋盖饭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地板拖得能反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试图掩盖一切发生过的痕迹。

苏小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李明没去打扰。他知道，有些门，敲了也没用。他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那个直播软件。

苏小小的账号已经下播了。最新的动态，是一条感谢“龙哥”支持的置顶。

评论区里，一片狂热。

“龙哥威武！一周榜一，这得刷多少个火箭啊？”

“小小牛逼！线下约会，兄弟们我先酸为敬！”

“龙哥，到时候开个直播呗，让我们也开开眼！”

李明看着这些文字，胃里一阵翻搅。

就在这时，苏小小的房门开了。

她走了出来，手机屏幕的光照着她的脸，上面是微信的聊天界面。

李明的位置，恰好能瞥见屏幕顶端的备注——“龙哥”。

龙哥：“照片看到了，比直播里还带劲。小野猫，哥哥喜欢。”

苏小小没回复，手指悬在屏幕上。

龙哥：“十万，对你重要，对哥哥来说，就是一顿饭钱。懂？”

龙哥：“别磨叽了，哥哥不喜欢不听话的女孩。”

一条微信红包发了过来。

紧接着是一条信息：“先给你一万定金，让你安心。剩下的，见面给。”

苏小小的手指抖了一下，点开了那个红包。

【你领取了龙哥的红包】

一万元，刺眼的红色。

龙哥：“聪明。帝豪酒店，8808房。”

信息发过来后，他立刻撤回了，只留下一条酒店地址和房间号。

像一条毒蛇，吐完信子就缩回了草丛。

苏小小盯着那串地址看了很久，然后，她抬起手，长按，删除了和“龙哥”的全部聊天记录。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把手机扔在茶几上，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李明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他觉得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一场交易，而是一场缓慢的、被直播的献祭。

半小时后，水声停了。

苏小小从卫生间走出来，裹着浴巾，身上带着蒸腾的热气。她没有回房，而是径直走到了自己的梳妆台前。

那张小小的桌子，是她直播时最重要的背景板，堆满了瓶瓶罐罐。

她坐下，打开了一支全新的口红。

正红色，血一样的颜色。

她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把那抹红色涂上自己的嘴唇。

动作精准、稳定，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囚，在为自己画上最后的体面。

然后是眼线，拉得很长，很翘，带着一种攻击性的媚态。

最后，她拿起一瓶香水，不是平时那种甜腻的果香，而是一种浓郁、成熟的木质玫瑰香。她对着手腕、耳后、脖颈，一下、一下地喷着。那味道浓得像要盖住什么，又像是在宣告什么。

李明闻到了。那味道和她平时的活色生香完全不同，里面没有了青春，只剩下决绝。

她换上了一条黑色的吊带裙，紧紧包裹着身体，是李明从未见过她穿的款式。

她从鞋柜最底层，翻出了一双落了灰的黑色高跟鞋。

穿上鞋，她整个人瞬间拔高，也瞬间陌生了。

那个咋咋呼呼、赖在他家沙发上吃泡面的女孩消失了。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即将奔赴一场危险交易的女人。

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转身走向门口。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叩、叩、叩”的声音，每一下，都像踩在李明的心脏上。

“你去哪儿？”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小小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有点事。”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什么事需要你打扮成这样？”李明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她身后，“去见那个‘龙哥’？”

苏小小的肩膀僵了一下。

她猛地转过身，脸上是李明从未见过的冰冷。那张画着精致浓妆的脸，像一个完美的面具。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扯出一个笑，那笑意却没到眼睛里，“李明，你是我房东，不是我爹。我交不起房租，自己想办法挣钱，天经地义。”

她看着他，眼睛里那两口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