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从满是褶皱的外套口袋里,摸出那个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
拇指搓动齿轮,“咔”一声,一小簇橘色的火苗,在无边的黑暗里瑟瑟发抖。
三米多的垂直距离,隔着一层楼板。
他抬头,正好对上她俯视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审视。
林晚晴也看着那簇可怜的火苗,好看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似乎在评估这个难题的可行性。
李明没说话。
他向后退开一步,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手腕发力,猛地一抖。
打火机脱手而出,带着破空声,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
它没有直接落在她脚下,而是擦着栏杆内侧的边缘飞过,奔着阳台最角落的位置而去。
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
林晚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她的反应快得惊人。她甚至没移动脚步,只是腰肢一拧,手臂如天鹅的颈项般优雅地探出,在打火机即将落地的瞬间,用两根手指精准地将它凌空夹住。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
“咔哒。”
火光一闪,映亮了她半张毫无瑕疵的脸,也点燃了那根象征着阶级的女士香烟。
一缕混合着昂贵烟草与她身上冷香的青烟,袅袅升起,旋即被夜风扯碎。
她没有立刻把打火机扔下来。
她靠在栏杆上,用她一贯的、审视蝼蚁般的姿态,俯视着一言不发的李明。
“怎么?”她吐出一口烟雾,语气里的嘲弄淬了毒,精准地扎向他的伤口,“昨晚那个哭着喊着要为你去死的年轻姑娘,今天就把你榨干扔了?”
这话,比冬夜的风还刻薄。
李明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羞辱,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
他看着她,平静得可怕。
夜风吹起他杂乱的头发,也把他的声音带了过来,轻飘飘的,却重如巨石。
“车卖了。”
林晚晴夹着烟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她愣住了。
她那双永远冰封着、永远在计算利弊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掩饰的震动。
她设想过他会暴怒,会回骂,会无能狂怒。
但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句陈述。
“车卖了。”
这三个字,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的谜团。
酒店门口的对峙,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眼前这个男人……这一身被现实碾碎后,连骨头渣都不剩的颓败。
原来不是情侣吵架,是倾家荡产。
他不是在演戏,他是真的,在一夜之间,输掉了他仅有的一切。
阳台上下,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她指间的烟,在无声地、快速地燃烧。
就在李明以为她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丢下一句轻蔑的评价,然后转身消失时。
她却再次开口。
“我刚签完一份三亿的合同。”
她的声音依然清冷,但那层坚硬的冰壳上,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可我盯着天花板,已经数了七十二个小时的羊。”
李明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看向她。
夜色模糊了她的表情,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张永远精致、永远无懈可击的面具背后,是一种和他同源的、被彻底掏空的疲惫。
一个输掉了全世界。
一个赢得了全世界。
却在同一个深夜,被同样的失眠,囚禁在各自的牢笼里。
这太荒谬了。
荒谬得,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他们像是两个来自不同星系的宇航员,在冰冷的宇宙真空中偶遇,摘下头盔,才发现彼此呼吸的,是同一种孤独。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
风里,带着楼下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陈静家常菜馆”的味道。是猪骨和药材用文火熬了一整夜的浓汤味,油腻,却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暖意。
这股味道,钻进李明的鼻腔,也飘上了三米之上的那个阳台。
林晚晴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
她直起身,将烟头摁进角落一个看不清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