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双重接触(2 / 2)

人。弗洛伊德着急地在心里边计算,假如最大的G值高于预期,扯断了固定弹簧该怎么办?他们会一起死得很难看……

其实,当初在设计上都留有充分的安全考虑,不必杞人忧天。但俗语说得好,滑稽是情欲的克星。虽然他现在抱着她,不过已经完全没有多余念头了。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突然间,一阵隐隐约约的怪声从远处传来,仿佛鬼哭狼嚎。同时,宇宙飞船也微微地震了一下,睡袋开始晃动打转,固定弹簧开始扯紧。在经历好几个星期的无重力之后,重力又逐渐回来了。

过了几秒钟,原先模糊的低嚎声变成连续的巨吼声,睡袋则变成超载的吊床。两个人这么挤在一起实在不是办法,弗洛伊德心里告诉自己;他现在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宇宙飞船的减速只是问题的一部分,麻烦的是泽尼娅活像溺水的人紧抓一根救命稻草般地死命抓着他。

他则尽可能地用手轻轻推开。

“没事的,泽尼娅。既然钱学森号都可以熬过去,我们也一样可以。放轻松,别怕。”

用温柔的声音大声喊实在很难,外面炽热氢气的吼声震耳欲聋,他不知道泽尼娅是否听得到他在讲什么。但是她现在已经不再死命地抓着他了,他趁机深呼吸了几下。

假如他现在的情况被卡罗琳看到的话,不知道会怎样,他会辩称自己没有趁人之危吗?他不知道她会不会谅解。在这种节骨眼,要想象地球上的事情实在有点难。

他既无法动也不能说话,但已经开始习惯重力的感觉,所以不再像刚才那么不舒服——除了右手臂越来越麻之外。他很费劲地想把被泽尼娅压着的右手拔出来,但这个习以为常的动作却引起一阵愧疚感。情绪平稳下来之后,弗洛伊德突然想起一句名言,至少有一打美国和苏联航天员对他提过:“零重力下**的乐趣和麻烦都是夸大不实的。”

他很好奇其他的舰上人员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并且突然想起一直睡得不省人事的钱德拉和库努。他们永远不知道目前列昂诺夫号已经变成木星大气中的一颗流星。但他并不羡慕他们,他们错过了一生中最难得的经验。

奥尔洛娃通过内部通信开始讲话,虽然字句被巨大的吼声掩盖,但语调听起来很平和,就好像在做日常的报告一般。弗洛伊德挣扎着瞄一下手表,发现他们正好在刹车过程的半途,也就是列昂诺夫号与木星最接近的时刻。在他们之前,只有用过即丢的无人探测船如此深入过木星的大气层。

“通过中点,泽尼娅,”他大声说道,“正在穿出。”他不知道她是否能听懂。她双目仍然紧闭,但稍稍微笑了一下。

宇宙飞船现在颠簸得很厉害,有如航行在波涛汹涌大海里的小舢板。这样算正常吗?弗洛伊德很怀疑。他很高兴有泽尼娅可以分心,忘了自己的诸般恐惧。在还来不及收回思绪之前,他一瞬间好像看到所有墙壁突然发出樱桃般的红光,同时一起向他塌下来,此情此景有如爱伦·坡的小说《陷坑与钟摆》(The Pit and the Pendu)里的恐怖梦魇,一本他遗忘了有三十年的书……

但这根本不会发生。假如隔热罩失效,整艘宇宙飞船会瞬间崩溃,大气压会像一堵硬墙将它锤得扁扁的。届时不会有任何痛苦,神经系统还来不及反应,他就烟消云散了。他曾经想过很多安慰自己的理由,但这个理由最好。

狂乱逐渐缓和下来,奥尔洛娃的声音再度响起,但仍然听不清楚(等事情过后,一定要好好糗她一顿)。现在,时间似乎走得很慢。不久之后,他再也不想看表了,因为他已不再相信它。表面的数字跳得如此慢,他还以为自己是处在爱因斯坦的“时间膨胀”里。

接着,更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情发生了。起初他觉得有点好笑,然后又有点愤慨——泽尼娅竟然睡着了,即使不算在他怀里,至少也是在他身旁。

这应该是自然反应:过度紧张一定把她给累坏了,人体的智慧便适时来救了她。弗洛伊德本人也感觉到极度兴奋后的疲惫,此次的接触似乎也让他心力交瘁。他必须极力挣扎才能保持清醒…………他感觉一直往下掉……往下掉……往下掉……然后一切都归于结束。

宇宙飞船再度回到太空,那里才是它真正的归宿,他和泽尼娅也自然而然地彼此飘离。

他俩以后不会再如此接近,但他们会常常记得彼此有过的那份亲切感,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