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黎明(1)(1 / 6)

首次发表于1951年8月的《科幻季刊》(Sce Fi Quarterly)

收录于《远征地球》

“他们来了。”厄里斯说着,前脚站了起来,转身看向长长的山谷。一时之间,他想不起来痛苦和怨恨了,即使杰瑞尔也几乎察觉不到,要知道与其他事物相比,她的头脑最能与厄里斯的想法调谐。他的思想中甚至还有一种柔和的底色,让她辛酸地回忆起战争前她所认识的厄里斯——那个以前的厄里斯现在看起来是那么遥远,那么迷茫,仿佛他和其他所有人一起躺在平原上一样。

一股黑潮正顺着山谷往上流,以一种奇怪的、犹豫的动作前进,中间有怪异的停顿和小幅度的跃动。它的两侧像镶了金边,那是阿特莱尼卫兵的队列,与黑压压的囚犯群相比,少得可怕。但他们已经足够了:确实,他们的作用只是引导那条漫无目的的河流摇摇晃晃地前进。然而在看到千万的敌人时,杰瑞尔发现自己在颤抖,本能地朝她的伴侣走去,银色的皮毛与金色的皮毛靠在了一起。厄里斯丝毫没有表现出理解或者哪怕注意到了这个动作的迹象。

杰瑞尔看到黑暗的洪水向前移动的速度极其缓慢时,恐惧才消失了。有人告诉过她会发生什么,但现实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随着囚犯越来越近,所有的仇恨和怨恨都从她的脑海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怜悯。她的种族中,再也没有人需要害怕这支漫无目的的白痴部落,它正被赶着通过山口,进入它永远不会再离开的山谷。

卫兵们所做的不过是用毫无意义却充满鼓励的呼喊声催促囚犯们继续前进,就像护士在呼唤太过年幼而无法感知自己思想的婴儿一样。尽管她很紧张,但杰瑞尔在咫尺之遥经过的数千人的思想中,没有发现任何理性的痕迹。这让她无比生动真切地认识到胜利的伟大——以及失败的惨痛。她的头脑足够敏感,可以察觉到孩子们徘徊在意识边缘的、最早的微弱想法。战败的敌人甚至已经不是孩子,而是拥有成人身体的婴儿。

现在,潮水正从距离他们几英尺远的地方流过。杰瑞尔第一次意识到米特兰人比自己的族人高大得多,双太阳的光辉在他们身上的黑缎子上闪闪发光,多么美丽。有一次,一个比厄里斯高出整整一个头的高大的米特兰人从队伍里挣脱出来,横冲直撞地奔他们而来,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然后,他像个迷路而受惊的孩子一样蹲了下来,漂亮的头不确定地左右移动,好像在寻找他不知道的东西。一会儿,那双巨大而空洞的眼睛刚好盯在杰瑞尔的脸上。她知道,对米特兰人来说,她是美丽的,就像对她自己的种族一样——但茫然的面容上没有流露任何情感,不断找寻的头仍然一刻不停地进行无目的的运动。然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卫兵把犯人赶回了他的同伴那里。

“走吧,”杰瑞尔恳求道,“我不想再继续看了。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最后一个念头满是责备之意。

厄里斯开始在草坡上大步跳跃着离开,她不可能追上他,但他离去时,仍在通过他的头脑传信息给她。他的思想依旧温柔,但思绪之下的痛苦太深,无法掩饰。

“我想让每个人——甚至包括你——都能看到我们为了赢得战争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那么,也许在我们的有生之年,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他在山顶上等着她,对自己狂暴的登山方式不以为然。犯人的队伍在他厄里斯身边,开始吃着远离肥沃山谷的稀疏植被。她开始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但他们会经历什么呢?”她现在问道,那个漂亮而没有思想的巨人即将被关进永远无法理解的监狱中,这段记忆仍然困扰着她。

“他们得学习如何进食。”厄里斯说,“山谷里有的食物足够他们吃半年,然后我们会把他们驱赶到其他地方。这对我们自己的资源将是一个沉重的压力,但从道义上讲,我们有义务这么做——我们已经把它写进了和平条约。”

“他们永远无法痊愈吗?”

“不,他们的头脑已经完全被摧毁了。他们到死都会这样。”

他们沉默了很久。杰瑞尔的目光在山丘上游走,在平缓的起伏中落到海的边缘。她只能透过山丘的缝隙,依稀看清远处那条标志着大海的蓝线——神秘的、无法跨越的大海。光照强烈的白日正在落下,很快天空上就只剩下另一个暗淡的太阳的红色日盘了——这个太阳比另一个大一百多倍,但是发出的光却暗淡得多,因此那片蓝色很快就会变深,成为一片漆黑。

“我想我们必须这么做。”杰瑞尔终于说道。她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但她让自己的想法溜出去了一些,足以让厄里斯听到。

“你见识过他们,”他简短地回答,“他们比我们更强。虽然我们的人数占优势,但最多让双方陷入僵局。我想最终他们还是会赢的。我们那样做能让成千上万的人免于死亡——或伤残。”

怨恨的感觉又涌上他的心头,杰瑞尔不敢看他。他已经屏蔽了自己头脑深处的想法,但她知道,他在想额头上的那根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