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啊,他心想,还能在哪儿找到这样的对比呢?这让他觉得自己居然如此稚嫩而青涩,就算回忆起老家的比利小子[4]时,他已经觉得那是很古老的过去了,其实在整个得克萨斯州,都几乎没任何东西能有五百年的历史。第一次,他开始意识到传统意味着什么:它给了亨利王子一些他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是的,泰然自若,自信,就是这样。这是一种来自历史的优越感,不知为何,却不带一丝傲慢,仅仅是出于理所当然,从来无须证明。
令人惊讶的是,亨利王子竟然在三十分钟内,问了这么多问题,而这三十分钟仅仅是为参观货轮而安排的。这可不是人们出于礼貌而提出的常规问题,对那类问题而言,答案并无所谓。H. R. H.亨利亲王对宇航飞船了解甚多,以至于桑德斯船长把贵宾交还给接待委员会时,竟感到精疲力竭。而在此期间,接待委员会就一直耐心地等候在半人马号飞船外面。
“非常感谢,船长。”王子说着,在气闸里跟他握了握手,“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希望你在英国过得愉快,旅途顺利。”随后,他的随从就把他带走了,而那些直到现在都一脸沮丧的港口官员们,这才开始登船检查飞船的文件。
“呃,”一切结束之后,米切尔说道,“你觉得,咱们的威尔士亲王怎么样?”
“他令我大吃一惊,”桑德斯坦率地回答,“我完全无法想象,他竟然是个王子。我一直认为他们都是傻瓜。但是,他居然知道场发动机的原理!他去过太空吗?”
“我觉得,去过一次吧。就是乘坐太空军舰,在大气层上空蹦了一蹦。甚至还没到地球轨道就返回了——但即使这样,首相大人还是大发雷霆。《泰晤士报》和众议院都对此提出了异议。大家都觉得王位继承人太有价值了,不能冒险去参与这类新奇的创新。所以,尽管他在皇家太空部队中有准将的军衔,却从未去过月球。”
“可怜的家伙。”桑德斯船长回答道。
他有三天的时间燃烧**,反正,监督飞船上下货、飞行前的例行运维,这些都不是船长该干的活儿。桑德斯认识一些船长,他们常常紧盯着维修工程师,恨不得挂在人家脖子上,但他不是那种人。另外,他想去伦敦看看。他已经去过火星、金星和月球了,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访问英国。米切尔和钱伯斯给他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还帮他安排好乘单轨列车去伦敦,这才急匆匆地回家探亲去了。他们会比他早一天返回太空港,以确保一切正常。有了这些可以绝对信赖的高管,那可真是莫大的解脱:他们或许缺乏想象力,过于谨慎,细致到几乎让人觉得他们有病。但只要他们说一切都井然有序,桑德斯就知道,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地启航了。
光滑的流线型圆柱呼啸着穿过精心打造的风景。单轨列车贴近地面,速度极快,人们只能对飞掠而过的城镇和田野留下稍纵即逝的印象。桑德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紧凑,简直就像到了小人国。没有空地,任何方向望过去,都看不到能超出一英里的地块。这足以让得州人产生幽闭恐惧症,尤其是恰巧还是宇航员的得州人。
伦敦轮廓分明的边界,看上去就像地平线上一座被城墙环绕的城市堡垒。除了少数例外,这些建筑都很矮——只有十五到二十层楼高。单轨列车穿过一条狭窄的峡谷,越过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公园,跨过一条很可能是泰晤士河的大河,最后,随着急剧而猛烈的减速运动,稳稳地停了下来。一个声音洪亮的播音员,像是怕打扰到别人一般,以一种极其柔和的声音宣布道:“帕丁顿站到了。往北方去的乘客,请您不要离开座位。”桑德斯把行李从行李架上取下来,一头朝车站扎了出去。
当他走向地铁的入口时,恰好经过了一个书摊,他瞥了一眼陈列的杂志。似乎,其中一大半,都多多少少带着亨利王子或其他皇室成员的照片。桑德斯觉得,这简直好得有点过头了。他还注意到,所有的晚报上都有王子进出半人马号的照片,于是,他买了几份,打算在地铁上看——哦,抱歉,不是地铁,是“管道交通”。
那些社论的内容都差不多,单调乏味。最后,他们欢欣鼓舞地说,英国不必再当宇航国的后排观众了。如今,即使没有百万平方英里的荒漠,也能操控一支宇航舰队:如果有必要的话,如今这种无声无息、不受重力影响的飞船,完全可以在海德公园着陆,甚至不会打扰到九曲湖上的鸭子。这种爱国主义居然能一直延续到太空时代,这让桑德斯感觉很怪诞,但他猜想,当英国人不得不向澳大利亚、美国和苏联租借发射场的时候,感觉肯定很糟糕。
一个半世纪后,伦敦地铁仍然是世界上最好的交通系统,离开帕丁顿不到十分钟,地铁就把桑德斯安全地送到了目的地。十分钟的时间,半人马号可以横跨五万英里,毕竟,太空可不像这里那么拥挤不堪。此外,宇航飞船的轨道也不像这里那么蜿蜒曲折,桑德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抵达酒店。所有试图整顿伦敦的努力,最终都以惨败告终,他花了足足十五分钟,才走完这最后一百码的路程。
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