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耳畔……
清澈的女高音,像鸟儿一样在听觉的边缘俯冲翱翔,唱出了无声的哀歌,撕心裂肺。这是一首挽歌,唱给所有在孤独的太空中失去的爱情,唱给再也见不到的、最后终将消失在记忆中的朋友和家园。那是唱给所有流亡者的歌,对于那些与地球隔绝了十几代和似乎才离开自己的田野城市几周的旅行者来说,都无比清楚。
音乐消失在黑暗中,塔拉萨的人们眼神迷离,避免彼此交谈,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但罗拉没有回自己家,对于那种刺穿她灵魂的孤独,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抵挡,而目前她已经找到了。在森林的暖夜里,莱昂的手臂紧紧地搂着她,他们的灵魂和身体融为一体。就像迷失在充满敌意的荒野中的旅人一样,他们在爱的火旁寻求温暖和安慰。当那团火燃烧的时候,他们就不会被在夜色中徘徊的阴影所伤,宇宙当中所有的星辰都缩小成了他们可以握在手中的玩具。
对莱昂来说,这份爱情从来都不是完全真实的。尽管所有的紧迫性和危险性使他们来到这里,但他有时会想,在旅程结束时,很难说服自己,塔拉萨不是在他漫长的睡眠中出现的一个梦。比如说,他并不想要这种热烈而注定失败的爱情——它是被强加给他的。然而,他告诉自己,对于经过几个星期的磨炼焦虑之后,降落在这个和平、愉快的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拒绝它。
当他能从工作中逃出来的时候,他就会和罗拉在远离村庄的田野里散步,那里很少有人来,只有耕种机器人会打扰他们的单独相处。在几个小时里,罗拉会问他有关地球的事情——但她绝不会问麦哲伦号的目的地。他很理解她的理由,并尽力满足她对那个世界的无休止的好奇心,对很多人来说,他们还没亲眼见过就已经把它认定为“家园”了。
听到城市的时代已经过去,她感到非常失望。尽管莱昂告诉她,现在地球上两极之间到处都是去中心化的文明,但当她想到地球时,仍然会想起昌迪加尔、伦敦、阿斯特罗格拉德[1]、纽约这些已经消失的巨大城市,她很难意识到它们已经永远消失了,它们所代表的生活方式也随之消失。
“当我们离开地球时,”莱昂解释说,“最大的人口中心是牛津、安阿伯或堪培拉这样的大学城;其中一些城市有五万名学生和教授。其他城市连它们一半的规模都没有了。”
“可是它们发生了什么?”
“哦,这并不是单一原因导致的,不过它的开始是因为通信的发展。一旦地球上的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按下按钮看到并与其他任何人交谈,对城市的大部分需求就消失了。然后人类发明了反重力,你可以在天空中移动货物或房屋或其他任何东西而不用担心地理问题。于是距离也不再是问题了,而在几个世纪前,飞机就已经开始让人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在那之后,人们开始在自己喜欢的地方生活,城市也逐渐消失了。”
有一会儿,罗拉没有说话。她正躺在草地上,观察着一只蜜蜂的行为,它和它的祖先一样,都是地球的公民。它正徒劳地试图从塔拉萨的一种原生花中提取花蜜;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昆虫生命,为数不多的原生花也还没有发明出针对这些空中访客的引诱物。
沮丧的蜜蜂放弃了这个无望的任务,愤怒地嗡嗡飞走了。罗拉希望它能有足够的理智回到果园,在那里它能找到更多愿意配合的花朵。当她再次开口说话时,说出了现在已经困扰人类近千年的梦想。
“你觉得,”她不满足地说,“我们会不会突破光速?”
莱昂笑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以比光更快的速度旅行——回到地球老家,却又能在朋友们还活着的时候返回自己的故乡——每个殖民者都在某一刻梦想过这个。在整个人类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问题,曾让人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却至今束手无策。
“我觉得不会,”他说,“如果能做到,现在肯定已经有人发现突破光速的方法了。不——我们只能缓慢航行,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宇宙规则就是这样,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但我们肯定还能保持联系!”
莱昂点了点头。“没错,”他说,“我们会尽力。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你们应该早就收到地球的消息了。我们一直在向所有的殖民地发送信使机器人,它们携带着直到出发前发生的所有事情的完整地球历史,并请求对方反馈。当消息传回地球时,会被转录下来,然后由下一个信使再次发送出去。所以我们有某种星际新闻服务,地球就是中央信息交换中心。这种信息交换当然很慢,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如果最后一个去塔拉萨的信使失踪了,那么一定还有另一个信使在路上——它们也许相隔几年或二三十年。”
罗拉试图设想这个由信使构成的庞大的、跨越星际的网络,信使在地球和它分散的孩子们之间来回穿梭,她好奇为什么塔拉萨会被忽略。但有莱昂在她身边,这似乎并不重要。他就在这里;地球和群星却遥不可及。正因如此,无论它可能带来任何不快,那都是明天的事……
到这一周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