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3月首次发表于《公子》(Dude)
收录于《十个世界的故事》
首先,我想先指出一件众人忽略的事。“二十一世纪”不会在明天到来,而是一年后;要到二〇〇一年一月一日才会进入新世纪。尽管午夜后就是二〇〇〇年,但二十世纪还有十二个月才结束。每隔一百年,我们天文学家就得重新解释一次,却总无济于事。只要日历上的年份出现两个〇,庆祝活动就开跑了……
你想知道我对太空探索五十年来印象最深的时刻,是吗……你们应该已经访问过冯·布劳恩[2]了吧!他过得如何?很好。他八十大寿时,我们在亚斯宙格勒帮他办了座谈会,在那之后他就没再从月球下来,我也没再见过他。
确实,我见证过不少太空旅行的历史时刻,早从我们发射第一颗卫星开始。那时,我只有二十五岁,仍是卡普斯京亚尔[3]基地的技师,资历尚浅,发射倒数时,甚至没资格待在控制中心。不过,我确实听见了发射的声音: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第二激励人心的声音。(你问我第一激励人心的声音吗?等等就会提到了。)我们确知卫星进入轨道时,一名资深科学家招来他的吉斯汽车[4],我们开至斯大林格勒,好好狂欢一番。当时,“工人天堂”只有高层才有汽车,你知道的吧。我们驶过一百公里的时间内,斯普特尼克[5]也差不多绕行地球一周,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有人算过,发射隔日的伏特加消耗量大概足以把美国人正在造的卫星送上太空,我不这么认为就是了。
历史记载多把那时——一九五七年十月四日——视作太空纪元的开端;我不打算与历史学者争辩,但在我看来,刺激精彩的时代更晚才开始。单以戏剧性而言,哪个时刻比得过美国海军为了在太空舱沉没前抢救狄米崔·卡林宁,疾驶于南大西洋?或者,其后杰瑞·温格特绕行月球、成为见到月球背面第一人时的无线电实况广播,用词形容之“生动”,却没有半家电台敢消音。还有,在那五年之后,在赫尔曼奥伯特号在虹湾的高原着陆之际,其舱房的电视转播。那艘船仍矗立于原地,如今已是不朽的纪念碑,借以凭吊埋葬于它身旁的船员。
这些都是人类迈向太空旅程中的重要里程碑,不过,若你以为我要讲的是其中任一事件,就猜错了。因为,对我影响最为深远的,与这些事件截然不同。我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够好好表达当时的经历;就算我说了,你也没有什么故事可写。至少,不是什么独家揭露的故事,当时媒体就已经大肆报道过了。不过,他们大多完全弄错重点;记者以为这是人情趣味的题材,仅此而已。
那时距离斯普特尼克发射已过二十年,我和许多人一样,正在月球上。而且我那时……唉,自视过高,已经当不了真正的科学家。那时我已十几年不需亲自给电脑写程序,因为我正进行更高深的工作,为人类编写程序;我是首次载人的火星远征任务“战神计划”的总协调官。
当然,我们计划从月球出发,毕竟重力较小。从地球出发所需的燃料将是从月球出发的五十倍。我们曾想过在卫星轨道打造太空船,试图节省更多燃料,不过,仔细研究过后,这点子没有看起来那么高明。在太空中打造工厂与机坊并不容易;若需物品保持不动,无重力是个缺点而非优势。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晚期,第一月球基地已经建设得很不错,化学处理厂和各种小型工业制程都已经能为殖民地供给所需物资。因此,我们决定利用现有设施,而非在太空中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从头打造。
我们在柏拉图陨石坑的庇护下打造远征任务用船阿尔法、贝塔与伽马号;这里可说是月球近侧所有封闭平原空间里最适合的场址了。占地辽阔,站在平原中心,甚至不会发现自己身处于陨石坑中,因为陨石坑周围的环状山脉藏在遥远的地平线以下。基地的加压圆顶距离发射场址约十公里,由空中缆车连接。游客最喜欢搭空中缆车了,只可惜缆车建设为月球地景带来如此破坏。
拓荒早期的生活较为简陋,并无那些月球居民现在视作理所当然的奢侈。中央圆顶的公园与湖景皆为空想,仍只存于建筑师图纸上;就算当时便建成,我们也无暇享受,战神计划已占去我们醒着的所有时间。这个计划将是人类太空史上首度跃进;月球对那时的我们而言,不过是地球的郊区,或为朝着真正有意义的目标前进的垫脚石。齐奥尔科夫斯基的名言可说是我们信念的完美体现,我将这句名言挂在办公室,拜访我办公室的人都能看见:
地球是人类的摇篮
但人类不能永远活在摇篮中
(什么?噢不,我当然没见过齐奥尔科夫斯基!他一九三六年过世时我才四岁呢!)
前半生在秘密中度过,能自由地与来自世界各国的人共事,一起投入全球倾力支持的任务,令人为之振奋。我的四位主要助手分别来自美国、印度、中国与俄国。能不受安保之名限制,摆脱国家主义恼人的繁文缛节,我们常感到幸运。尽管各国人员彼此仍保有竞争意识,此般良性竞争更提升了工作品质。我有时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