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

倒数还有十秒钟,我们却被突然亮起的光芒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我们还以为奥林匹斯号发生了灾难。随即我们意识到了有人在拍摄起飞,外部的探照灯打开了。

在最后的几秒里,我感觉我们都忘了自己的困境。我们的心都飞到了奥林匹斯上,希望推力能平滑地上升,将飞船推离火卫一微弱的引力场,并随后离开火星,展开朝着太阳系内部的长征。我们听到了里士满指挥官下令“点火”,随着一阵轻微的扰动,在望远镜视野里的那个光斑开始移动了。

情景没有太多可描述的。没有喷出的火柱,因为核能火箭点火时不是真的在“点火”。但大家还是习惯说“点火”!这是古老的化学技术留下的另一个印记。炽热的氢原子流完全是隐形的,我们再也看不到像土星或科罗廖夫火箭发射时那壮观的景象了,真是遗憾。

在喷射结束之前,奥林匹斯离开了火星的阴影,再次冲入了阳光之下,如同一颗耀眼的、移动迅速的星星一般突然出现了。暴起的光线肯定惊到了船上的人,我们听到有人在喊:“遮上那扇窗!”几秒钟过后,里士满宣布道:“关闭引擎。”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奥林匹斯此刻已无法挽回地飞向了地球。

一个我认不出的声音——应该是指挥官的——说了声“再见,飞马号”,随后无线电传送被关闭了。无疑,此刻说什么“祝你们好运”之类的没什么意义。运气在几个星期前就用完了。

就说到这儿吧。说到走运,你必须同时有所割舍才行,我们就是被割舍的部分。奥林匹斯上只剩下了十个船员,它丢下了可割舍的三分之一,从而减轻了几吨的重量。因此,现在它可以比原计划提前一个月回到家中。

在那个月里也可能出很多状况。我们可能还是没能拯救这次考察。当然,我们不会知道了——我们只能祝愿。

我一直在放音乐,声音开到了最大——反正也不会打扰到什么人。即便真的有火星人,我猜在这么稀薄的大气里,声音也传不了几码。

我们有很多不错的音乐,但我必须仔细挑选。不能选那些悲伤的,也不能选需要太多注意力的。最重要的是,不能选有人类声音的。因此,我将选择限制在了经典的轻管弦乐里。“新世界”交响乐和《格里格钢琴协奏曲》能完美地符合要求。此刻,我正听着拉赫玛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但现在我必须关了它,该开始工作了。

只剩五分钟了。所有的设备都处于最佳状态。望远镜正在追踪太阳,摄像机正在待命,精密计时器也正在计时。

我会尽量将观测做到最精确。这是我欠已逝的同事们的,我也很快就要加入他们了。他们将氧气给了我,好让我生存到这一刻。我希望等到一百年或一千年之后,在你们往计算机里输入这些数据时,你们还能记得……

只有一分钟了,该干活了。记录:1984年5月2日,星历时间4时30分……整。

离接触还有半分钟。将摄像机和计时器调到高速位置。再次检查方位角,确保我看着太阳边缘正确的部位。用了五百倍的放大倍数——即使在这么低的海拔上,图像也异常稳定。

4时32分。就快了……

看到了……看到了!我几乎不敢相信!太阳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正在不断地变大、变大、变大……

你好,地球。抬头看看我吧,我是你午夜时分头顶上空最明亮的星星……

摄像机调回慢速。

4时35分。仿佛有只大拇指摁进了太阳的边缘,越来越深入……真是神奇……

4时41分。刚好到一半。地球是个完美的黑色半圆——吃掉了太阳,就像是某种疾病正在一路吃过去……

4时48分。进入了四分之三。

4时49分30秒。摄像机又调成了高速。

与太阳边缘相交的那根线正在快速缩短。现在它成了个几乎看不到的线头。再过几秒钟,整个地球都将叠加在太阳之上。

现在我能看到大气现象了。太阳上的那个黑洞四周包围着稀薄的光晕。感觉太奇妙了,想到我同时在看着日落和日出时的光晕——在这个时刻发生在整个地球上。

进入完成了——4时50分05秒。整个世界都挪入了太阳表面。下方九千万英里处的火炉之上,出现了一个完美的黑色圆盘剪影。它看上去比我预期的大,很容易与个头较大的黑子搞混。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在月球追着地球的尾巴、差了地球半个太阳的距离出现在太阳表面之前,没太多好看的。我会把记录的数据传送到月球通信站,然后会试着睡会儿觉。

我的最后一次睡眠了。不知道是否需要药物。浪费了这最后几个小时显得挺可惜,但我想保存体力——还有氧气。

我记得约翰逊博士曾经说过,没什么能比知道第二天一早就会被绞死更让人平静的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星历时间10时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