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瑞尔提前几分钟抵达,一面走一面谨慎地东张西望。他的头发相当整洁,浓密的八字胡经过梳理,两端微微向上翘起,身上的短衫则是白得惊人。他的确有一股味道,却是一种水果香味,无疑是由于香水用得稍嫌过度。此外,他随身带了一个袋子。

早就等在外面的谢顿轻轻抓住他一只手肘,铎丝则抓住另一只,然后三人便向升降机迅速走去。到了正确楼层之后,他们穿过公寓的外厅,朝谢顿的卧房直奔而去。

阿马瑞尔卑微地低声道:“没有人在家,啊?”

“大家都在忙。”谢顿实事求是地说。然后,他指了指房里仅有的一把椅子,那其实是个直接放在地板上的坐垫。

“不,”阿马瑞尔说,“我不需要那个,你们哪位坐吧。”他以优雅的动作蹲坐到地板上。

铎丝模仿着那个动作,坐到那个坐垫旁边。谢顿的坠势却相当笨拙,不得不伸出双手帮忙,而且无法为双腿找到舒适的位置。

谢顿说:“好啦,年轻人,你为什么想见我?”

“因为你是一位数学家,是我见到的第一位数学家──近距离见到,我甚至能碰到你,你知道我的意思。”

“数学家摸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两样。”

“对我而言可不一样,谢……谢……谢顿博士?”

“那正是我的名字。”

阿马瑞尔显得很高兴。“我终于想起来了。你知道吗,我也想成为一位数学家。”

“非常好。有什么困难吗?”

阿马瑞尔突然皱起眉头。“你这话认真吗?”

“我猜想你一定有什么困难。是的,我很认真。”

“困难就在于我是达尔人,而且是达尔的热闾工。我没钱接受教育,也赚不到足够的信用点受教育,我的意思是‘真正的教育’。他们教我的只不过是阅读、计算,以及怎样使用电脑,然后我就足以当个热闾工。可是我要学更多的东西,所以我一直在自修。”

“就某个角度而言,那是最好的教育方式。你是怎么做的?”

“我认识一名图书馆员,她乐意帮助我。她是个非常好心的妇人,教导我如何使用电脑来学习数学。她还建了一个软件系统,让我能联线到其他图书馆。我总是在假日以及早晨下班后到那儿去。有时她会把我锁在她自己的房间,以免我被其他人打扰,而图书馆关闭时她也会让我进来。她自己完全不懂数学,但她尽一切力量帮助我。她有些年纪了,是个寡妇。也许她把我当成她的儿子,她自己没有子女。”

也许,谢顿突然想到,这里面还牵涉到其他的情感。但他随即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反正和他毫无关系。

“我喜欢‘数论’。”阿马瑞尔说,“我根据自己从电脑以及影视书所学到的数学,自己做出一些结果。我得到一些新东西,是那些影视书里没有的。”

谢顿扬起眉毛。“真有意思,比如说什么?”

“我特地带来一些,我从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我周围那些人……”他耸了耸肩,“他们不是大笑就是嫌烦。有一次,我把我知道的试着告诉一个女孩,但她只是说我莫名其妙,以后再也不要见我。我拿给你看真的没关系吗?”

“真的没关系,请相信我。”

谢顿伸出一只手。经过短暂的犹豫后,阿马瑞尔将身边的袋子交给了他。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谢顿都在翻阅阿马瑞尔的稿件。虽然内容极其天真,但他刻意避免掠现任何笑容。他一个一个论证读下去,当然,其中没有任何创见──甚至接近创见的也没有,更找不到任何重要的结果。

不过并没有关系。

谢顿抬起头。“这些全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吗?”

阿马瑞尔看来有七八分吓呆了,只是一个劲点头。

谢顿抽出几页来。“你是怎么想到的?”他指着某一行数学推论。

阿马瑞尔仔细看了看,皱起了眉头,又想了一想。然后,他开始解释自己的思路。

谢顿听完之后说:“你曾经读过艾南·比格尔写的一本书吗?”

“有关数论的吗?”

“书名是《数学演绎法》,并不是专讲数论的。”

阿马瑞尔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从来没听过这个人。”

“三百年前,他就推出了这个定理。”

阿马瑞尔似乎受到当头棒喝。“我不知道这件事。”

“我确定你不知道。不过,你的做法比较高明。虽然不够严密,可是……”

“你所谓的‘严密’是什么意思?”

“这没有关系。”谢顿将稿件重新扎成一捆,再放回那个袋子里。“把这些整个复印几份,然后找个官方电脑,将其中一份打上日期,并且加上电脑化封印。我的这位朋友,凡纳比里夫人,能够帮你申请到某种奖学金,让你免费进入斯璀璘大学就读。你必须一切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