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托臣以机要,信臣以腹心,臣却辜负天恩,未能为陛下分忧于事前,罪莫大焉。”
“恳请陛下降旨严惩,以儆效尤,以慰边关将士之心,以安天下臣民之望。”
字字恳切,句句请罪,姿态放得极低,近乎卑微。
隆化帝看着他弯下的紫袍身躯,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怒火与恐惧交织着灼烧他的理智,都到这个时候了,萧钦言还有心思在这作秀,这让隆化帝很是不舒服。
但他知道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
他需要一个解决眼前危局的策略,一个能把这头骤然扑到面前的恶狼赶回老巢的法子。
隆化帝强压着翻腾的怒意,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责罚之事,容后再议。”
“此危难之际,非论罪之时。”
“朕……要的是良策,是能解西海困局、保朕疆土不失的法子。”
“你既为朕的股肱,值此存亡关头,速速道来。”
萧钦言闻声,这才极其缓慢、带着万分沉重地直起腰身。
脸上的惶恐与沉痛丝毫未减,反而更深地刻入每一条皱纹里。
他抬起头,直视着龙颜,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惧与焦灼。
“陛下宽仁,恕臣死罪,臣、臣惶恐。”
他微微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数次,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带着一种不堪重负的沙哑,小心翼翼地开口。
“臣自得报,忧心如焚,殚精竭虑思之,然西海之祸,其来汹汹,十五万强寇蓄谋已久,趁隙猛攻。”
“宣威将军泣血奏报,关隘多处失守,兵锋直指腹地。”
“非举国之力增援,难以遏其凶焰。”
萧钦言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不安。
“但,陛下,臣实在不敢欺瞒陛下。”
“眼前臣苦思冥想,实无万全之策。”
“臣绝非推诿,实乃国力维艰,形势险恶至极。”
“臣实在惶恐不安,深恐献策不当,反误大局。”
声音里的颤抖恰到好处,将一个忧国忧臣、战战兢兢面对天倾巨祸的老臣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他将“万全之策”、“实乃国力维艰”这几个词咬得尤其重,带着沉重的叹息。
“没有十全十美的法子难道就弃西海于不顾嘛。”
隆化帝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不耐与一丝压抑着的恐慌,那丝恐慌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帝王自尊。
“萧相,此乃推托之词,只要能解燃眉之急,守住西海要隘,震慑番邦,凡所建言,朕皆可细听。”
“但有所需,人力物力,朕皆可调动,救兵如救火,勿再赘言。”
皇帝的话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也给出了索要资源的口子,但其核心意愿无比清晰——西海不容有失。
萧钦言再次深深一揖,头低得几乎触及冰冷的金砖。
“陛下明鉴,臣绝无推诿之心。”
“陛下信重,臣敢不披肝沥胆。”
“臣方才所言无十全之策,正是出于对朝廷国力的深切忧虑。”
这一次,他直起身,目光中那份惶恐之下,艰难地透出了一股身为户部尚书独有的凝重与清醒。他的声音也变得更为冷静和务实,一字一句,清晰地剖析着那沉甸甸的现实负担。
“陛下深知,臣忝任户部尚书一职,对国库底册了如指掌。”
萧钦言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算盘珠子拨动在空旷殿堂里,敲打着在座每一个大臣的心坎。
“恕臣直言,朝廷如今之国力,实已捉襟见肘。”
萧钦言的声音艰难地顿了顿,像是不忍说出那残酷的事实
“难以支撑两线开战。”
“两线开战”四个字,像冰雹砸下,让整个乾清宫的温度骤降几分。
“西海烽火冲天,需调重兵驰援,军械、粮草、饷银皆如流水。”
“朔方大军出塞犁庭扫穴之期已定,数万铁骑深入漠北,人吃马嚼,辎重转运,损耗同样巨大。”
萧钦言的眼神扫过几位兵部官员和勋贵掌军的面庞,那里面藏着无法明言的私心——阻断林如海一系的北征大计,更藏着对自身权柄倾颓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