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神都密信(3 / 3)

以察觉地蹙起。

那油然而生的,是极深、极深的厌恶。

并非震怒,也非怨怼,而是一种对野蛮贪婪的天然排斥,像是看到一双肮脏的手试图伸向精心培育的花圃。

那是苏慕白呕心沥血,在萧瑟北风中,用万千牧民期盼、匠人巧手、薛家豪商的重注与商队跋涉支撑起来的幽州织造坊,是他撬动帝国北向铁流的基点。

若让那双帝王的手胡来,探入丝线与毛绒的脉络深处粗暴搅动,贪婪地攫取那五成薛家份额,毁掉的不只是薛家商贾的血本,更是他千辛万苦在幽州与草原之间缔结的利益锁链,是他亲手营造的、刚刚显出盎然生机的局面。

那份苦心经营得来不易的平衡与希望,会被那生杀予夺的惯性彻底撕碎。

视线落在信末那“幸得劝阻,陛下暂止帝念”一行。

墨迹浓重,似乎岳父笔锋在此多凝滞了片刻。那个“暂”字,边缘晕开的细微墨痕,在苏慕白眼底无限放大,像一滴悬而未落的黑血。

林如海的劝阻,是眼前的风,吹散了那迫近的爪牙,却也同时昭示了爪牙的阴影从未远离。

苏慕白太清楚了,对隆化帝而言,那“生杀掠夺”四字早已溶进了帝王骨髓深处,化为了近乎本能的习惯。

所谓“暂止”,不过是猛兽在嗅到更诱人猎物时,暂时收拢的利爪。

待到北疆战事尘埃初定,或是朝廷再逢困顿,那蛰伏的贪婪与觊觎,必定会卷土重来,且只会变本加厉。

苏慕白慢慢合拢信纸。

窗外,庭院里几株老榆树秃枝的影子横斜地印在冰冷的地砖上,偶尔被风摇动几下,显得既僵硬,又带着某种固执的生命力。

他幽深的眼瞳凝视着虚空,书案上摇曳的烛火在他瞳孔深处投下跳跃的光点,冷静而审慎地复盘这一局试探。

苏慕白要看见隆化帝的反应尺度,隆化帝的反应亦毫不吝啬地向他展示了帝王的权力边界——无关亲疏,无关功过,只关乎对皇权还有无用处。

贾府最后的体面,甚至一条虚名维持的退路,在帝王眼中都是可以随意踩碎的尘埃。

那份容忍度如此之低,低得令人齿冷。

这试探的代价,是荣国府彻底沉沦,不过无所谓,荣国府的下场,从来都不放在苏慕白的心中。

冰冷的棋盘上,看清对手的底线与行事逻辑,还能让自己的敌人去死,这是一举两得事情。

炉火依旧在不远处的铜盆里自顾自地燃烧着,红热的光映在他半边侧脸上,跳跃闪烁,却仿佛照不进那双古井般的眼瞳深处。

室内的空气,因为这不言不动的凝视,比府衙外呼啸的朔风更显静穆。

那封密信的内容,便这样沉淀在他的思绪之中,如一柄无锋的重锤,在无声中夯实了对北方那位坐拥神都的至尊更加清晰、也更加危险的认知。

帝国的战车已然轰隆启动,驰骋于北疆草原与西海烽烟两线之上,碾过荣国府的废墟。

他亲手参与推动的巨轮,此刻更需要掌控方向的定力,而非被情绪引偏的躁动。

隆化帝对荣国府的毫不容情,是对旧势力的赤裸碾压,而其对织造坊薛家份额那一刹那的觊觎,则暴露了其深植骨髓的掠夺本性。

敌意已清晰如刀锋反光。

苏慕白很清楚,自己需要新的砝码,构筑新的壁垒,在帝王视线还未完全聚焦幽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