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敢去深想萧钦言是如何具体操作的,如何与四王达成了这等肮脏的交易。
仅仅是这个指向本身,已足以让他这个深谙宫廷险恶的老太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擦去额上的冷汗,指尖却抖得厉害,几乎触碰不到自己的皮肤。
目光再次对上林如海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咄咄逼人的追问,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只有一片了然之后的澄澈与沉静,仿佛早已看透一切,只是等着他这局中人自己撞破那层窗户纸。
这沉静,比任何厉声斥责都更令夏守忠心头发怵。
“林……林相……”
他喉咙里终于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带着一种溺水者般的嘶哑。
“咱家……咱家愚钝……愚钝啊……”
剩下的言语堵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巨大的震撼过后,是无边的后怕。
他方才竟然还想过拉拢林如海,甚至还拿出了那份要命的锦衣卫名单作为投名状。
在这等足以掀翻整个朝堂的泼天阴谋面前,他那些内廷的小盘算,简直如同萤火比之皓月,可笑至极。
夏守忠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窜起,瞬息间便冻彻四肢百骸。
文渊阁内沉淀的墨香与檀木气息,此刻都化作无形的重压,沉甸甸地坠在他的肺腑之间。
林如海方才点破的关窍太过骇人,像一柄淬了冰的匕首,倏然挑开神都锦绣帷幕后最污秽的血肉——首辅竟可能与四王勾结,引西海烽烟为棋,只为截断朔方军北征之路。
冷汗自他松弛的颊边滑落,洇进紫蟒袍领口刺金的云纹里。
五脏六腑都绞紧了,他原只想求个揣摩圣意的门路,好避开御前雷霆,哪知一脚踏进的竟是这等泼天阴谋的漩涡中心。
若林如海所言是真,四王与萧钦言行此险招,必然做足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他夏守忠一个阉人,卷进去怕是要被碾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更有一丝疑虑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智——林如海是否在借他这把刀,去斩政敌萧钦言的首级。
文臣倾轧,杀人不见血,他这深宫老奴岂会不知。
早知如此,今日便不该踏入这文渊阁半步。
悔意灼心,夏守忠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皂靴踩在澄泥金砖上,几无声息。
他垂首盯着自己蟒袍袖口繁复的捻金线,喉结艰难滚动,挤出的声音干涩嘶哑。
“林相深谋远虑,所言……令咱家如闻惊雷。”
“只是此等惊天大事,牵涉过巨,咱家人微言轻,耳目闭塞,实在……实在不敢妄加采信。”
他刻意加重了“妄加”二字,身子又往后缩了半分,只想从这片令人窒息的泥沼中拔足而退。
“哦。”
林如海并未抬眼,只将手边那盏凉透的雨过天青釉茶盏端起,指腹缓缓摩挲冰滑的瓷壁。
烛火跃动,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出小片幽暗的影。
“夏公公适才可不是这般说的。”
他声音不高,字字却似裹了霜。
“是公公忧心陛下龙体,惶恐不安,定要在下剖陈管见。”
“如今在下据实相告,公公倒畏首畏尾起来。”
茶盏被轻轻搁回紫檀案,一声轻响在死寂的阁内格外清晰。
“既如此,便当在下从未说过那些话。”
“公公请自便。”
“林相息怒!”
夏守忠心头一紧,林如海这“从未说过”四字,比厉声斥责更让他胆寒。
他深知自己方才的退缩已触了对方忌讳,此刻若真拂袖而去,非但前功尽弃,更可能彻底得罪这位实权在握的次辅。
冷汗浸透中衣,黏腻地贴在后背,他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如海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肺腑。
“夏公公,你怕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怕卷入是非,怕引火烧身。”
“此乃人之常情。”
林如海话锋却陡然一转,如冰层下潜藏的暗流。
“可公公莫要忘了,你执掌的,是内廷二十四衙门之首。”
“陛下将耳目之司——锦衣卫,亦托付于你监察。”
他身体微微前倾,案头烛火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跳跃出锐利的光。
“锦衣卫安插百官府邸,探听隐秘,本为陛下洞察幽微之需。”
“如今西海骤起滔天巨祸,战报如雪片飞入大内,陛下夙夜难安。”
“而你,夏公公。”
林如海一字一顿,敲在夏守忠心头。
“身为陛下身边最近之人,掌天子亲军暗探之权,若对如此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