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于你监察。”
他身体微微前倾,案头烛火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跳跃出锐利的光。
“锦衣卫安插百官府邸,探听隐秘,本为陛下洞察幽微之需。”
“如今西海骤起滔天巨祸,战报如雪片飞入大内,陛下夙夜难安。”
“而你,夏公公。”
林如海一字一顿,敲在夏守忠心头。
“身为陛下身边最近之人,掌天子亲军暗探之权,若对如此惊天动地的阴谋端倪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日陛下若从别处窥得一丝半点真相,问起你来——”
林如海的声音陡然沉冷如铁。
“一句‘不知情’,‘未察觉’,能否搪塞过去?”
“陛下会如何看你这位‘尽忠职守’的六宫都太监?”
夏守忠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
林如海的话像两把冰冷的铁钳,将他死死夹在中间。
退,是知情不报的渎职大罪,隆化帝刻薄寡恩,届时他夏守忠轻则失宠丢权,重则性命难保。
进,是踏入首辅与四王勾结的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两头都是悬崖。
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死死攥住袖口,指尖掐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文渊阁高大的穹顶仿佛压了下来,四周书阁巨大的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
方才递出那份锦衣卫名单时的孤注一掷,此刻显得无比可笑。
“林相……”
夏守忠的声音带着濒死般的颤抖。
“咱家……咱家并非畏事……只是……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若……若无真凭实据,仅凭揣测便……便直奏天听,万一……万一……”
“在下几时说过要你直奏?”
林如海打断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缓,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揣测便是揣测。如何奏对,如何措辞,如何将‘可能’二字说得既提醒了圣聪,又不至引火烧身,这不正是公公侍奉御前几十年,最拿手的本事么?”
夏守忠浑浊的眼珠里骤然迸出一丝微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林如海这是在给他指一条活路——不是让他去告发,而是让他以“忧心国事、提醒圣虑”的姿态,将这份惊天的“可能”婉转地递到隆化帝耳边。
“再者。”
林如海端起茶盏,指尖拂过盏沿,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在下方才所言,虽为推测,但环环相扣,逻辑自洽。”
“公公细想,西海蛮族十五万大军,粮草军械从何而来?”
“何以能瞒过边关重重哨探?其发兵时机,又何以精准卡在朔方军即将出塞、朝廷无力两顾的节点?”
“这些疑问,难道不值得锦衣卫去深究一二?”
“公公只需引导陛下看到这些‘疑点’,至于背后可能的‘黑手’,自有陛下圣心烛照,自行推断。”
“这‘可能’二字,便足以在陛下心中埋下种子了。”
夏守忠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林如海洞穿人心的剖析和这“以疑引疑”的策略,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
若一切真如林相所料,那么此刻在陛下心中埋下对萧钦言和四王的疑虑,对他夏守忠而言,非但不是祸事,反而是固宠的良机。
一旦陛下将来察觉真相,他夏守忠今日的“提醒”,便是先见之明,便是大大的忠谨。
想通此节,巨大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
他猛地向前一步,对着林如海深深一躬到底,姿态前所未有的恭谨。
“林相金玉良言,如拨云见日。”
“咱家愚钝,险些自误,恳请林相不吝赐教,咱家……咱家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方能不负圣恩,不负林相今日指点?”
看着夏守忠眼中那混合着感激与急切的火焰,林如海唇角掠过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放下茶盏,双手拢于袖中,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声音沉静如渊。
“夏公公既问,在下斗胆,有上中下三策,供公公参详。”
夏守忠屏住呼吸,如同聆听圣谕。
“下策,便是公公立刻将今日你我之言,原原本本密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