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社稷……”
这几个沉甸甸的字眼,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隆化帝狂怒的心头。
隆化帝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和夏守忠泣血般的呼喊,终于将那股冲顶的杀意稍稍压制。
他喘着粗气,眼睛依旧血红,死死盯着虚空,胸膛里翻腾的岩浆一时无法喷发,只能化作更深的毒火在五脏六腑间灼烧。
许久,隆化帝颓然跌坐回御座,巨大的紫檀龙椅发出沉重的呻吟。
殿内死寂,唯有他粗重的喘息和夏守忠压抑的抽气声。
许久,隆化帝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难道……难道就任由这狗贼逍遥?任由那四王……在朕的眼皮底下招摇过市?!”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怨恨,还有一丝被现实逼到墙角的无力。
夏守忠心中巨石稍落,知道最危险的关口暂时过去。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和血迹,重新跪直身体,声音依旧带着惶恐,却多了一份刻意的沉稳。
“陛下,萧钦言自然罪不容诛,四王更是祸乱之源!然则小不忍则乱大谋。”
“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雷霆手段,当谋定而后动,一击必中,永绝后患!”
夏守忠深吸一口气,将林如海所授的“上策”精髓,化作自己的语言,小心翼翼地捧出。
“陛下,奴婢愚见,眼下最要紧的,非是打草惊蛇,而是暗中积蓄力量,待西海战局稍稳,便是陛下收网的时机!此乃‘缓’字诀,既能安四王与萧贼之心,使其为朝廷所用,拼死抵挡番兵,又能为陛下赢得从容布局的宝贵光阴!”
“缓?如何缓?”
隆化帝眼中阴鸷未消,冷冷问道。
“陛下圣明,”
夏守忠压低声音,字字清晰。
“请陛下密令锦衣卫,双路并进!”
“一路,严查西海战事真相!十五万大军粮草何处来?军械如何备?边关预警缘何尽数失效?其与神都萧府、四王府邸之间,必有蛛丝马迹,甚至是密信、信使往来!务必深挖细查,搜罗铁证!此乃锁链,将来缚贼之锁链!”
隆化帝眼神微动,杀意中透出一丝冰冷的算计,缓缓颔首。
夏守忠精神一振,继续抛出最核心的那步暗棋。
“另一路,更为紧要!陛下,西海兵权,乃四王命脉!但兵权非是一块顽铁,它握在具体的人手里!四王根基再深,也决计无法掌控西海边军每一个将领、每一个士卒!”
他眼中掠过林如海教导的锋芒。
“奴婢斗胆进言,趁此番朝廷向西海大举增兵、调拨粮秣军械之机,陛下可密遣心腹精干之锦衣卫,化整为零。”
“以监军、督粮官、兵部特使、乃至军中文书、随军医官等身份,不动声色地渗入西海边军各营、各卫、各堡寨。”
“这些人,明面上是协助军务,其真正的使命,在于不动声色之中,摸清西海各军底细。”
“哪些将领是四王死党,唯命是从,哪些将领心存朝廷,可堪争取,哪些军官士卒对四王早有怨言,哪些堡垒粮道是四王命门。”
“这些关节脉络,务必像画图一般,在陛下心中勾勒清晰。”
“此乃釜底抽薪,为将来陛下雷霆一击、瓦解四王根基,预先埋下的致命暗桩。”
“待西海战局平稳,便是陛下收回兵权、清算叛逆之时。”
“彼时,四王便是拔了牙的老虎,离了水的鱼虾,只待陛下一声令下,灰飞烟灭!”
一番话语,层层递进,将如何分化、瓦解、最终掌控西海边军的策略,清晰地铺陈在隆化帝面前。
这不再是徒劳地搜集府邸阴私,而是直指兵权根基的致命狠招。
隆化帝眼中翻腾的狂怒与杀意,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终于渐渐冷却、沉淀,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冷与锐利。
夏守忠描绘的蓝图,精准地挠到了他心头最痒处,也拨开了他眼前的迷雾。那盘踞心头的无力感和暴怒,第一次被一种清晰的、带着血腥味的掌控感所取代。
殿内死寂无声。
蟠龙烛台上的牛油大蜡燃烧过半,烛泪无声滑落,堆积如赤红的小山。
一滴冰冷的汗珠,悄然从夏守忠鬓角滚落,滑过他紧绷的侧脸,“啪嗒”一声,极其轻微地砸在御座前光可鉴人的金砖上,留下一个迅速消失的深色印记。
烛火摇曳,将隆化帝半边脸庞映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
隆化帝靠在冰冷的紫檀御座靠背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坚硬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如同深夜古寺的梆子,敲打着人心。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褪去了狂暴的血色,只剩下冰封湖面般的寒冷与幽深,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跪伏的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