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砸在御座前光可鉴人的金砖上,留下一个迅速消失的深色印记。
烛火摇曳,将隆化帝半边脸庞映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
隆化帝靠在冰冷的紫檀御座靠背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坚硬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如同深夜古寺的梆子,敲打着人心。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褪去了狂暴的血色,只剩下冰封湖面般的寒冷与幽深,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跪伏的夏守忠,穿透了重重宫墙,直刺向西海烽烟弥漫的战场和四王府邸那华灯璀璨、人头攒动的喧嚣之所。
良久,那令人窒息的敲击声终于停了。
“夏守忠。”
隆化帝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金铁摩擦后的冷硬质感。
“奴婢在!”
夏守忠心头一紧,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冰冷的金砖地面。
“你今日之言……”
隆化帝的声音微微一顿,夏守忠的呼吸也跟着停滞了一瞬。
“甚合朕心。”
短短四个字,如同天籁。夏守忠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虚脱感从骨髓深处涌出,后背的冷汗被夜风一吹,一片冰凉,可悬着的心,却落回了实处。
夏守忠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喘息,喉咙里憋出一句更显卑微的回应。
“能为陛下分忧,是奴婢……是奴婢天大的福分!”
隆化帝的目光落在夏守忠低垂的后颈上,那里有刚才磕头留下的明显青紫。
他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对棋子终于开窍的冰冷满意。
“看来朕身边这些年,倒也没白养着你。”
隆化帝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乏,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掌握主动的阴鸷。
“总算,还懂得为朕分忧,懂得以大局为重。”
他微微抬手,朝着殿门的方向随意一挥,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起来吧,此事,就按你方才所奏去办。”
“锦衣卫那边,朕自会秘谕指挥使,你亲自去传朕口谕,务求机密、稳妥。”
“那些人的差事若办砸了……”
隆化帝话未说尽,但那冰锥般的目光已说明一切。
“奴婢遵旨!谢陛下隆恩!”
夏守忠如蒙大赦,艰难地撑起有些发麻的双腿,垂手躬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余颤。
“奴婢定当竭尽全力,督办此事,绝不敢有丝毫差池!”
“嗯。”
隆化帝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应答。
他的身体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依旧盘踞的戾气。
西海战事的重压、两线开战的艰难、被背叛的屈辱、对太上皇那日预言的忌惮……如同几座无形的大山,沉沉地压在他的肩上。
即便此刻寻到了反击的路径,那巨大的消耗与不确定性,依旧让他心力交瘁。
夏守忠屏着呼吸,倒退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退向殿门,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厚重的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御座之上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他才敢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夜风裹挟着深宫的寒凉扑面而来,吹在汗湿的后背上,激得他猛地打了个寒噤。
夏守忠站在乾清宫高大的台阶上,回望那灯火通明却如同巨兽蛰伏般的宫殿,又望了一眼远处被沉沉夜色笼罩的宫闱深处。
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有完成林相所托后的庆幸,有面对帝王喜怒无常的余悸,更有一种被卷入惊涛骇浪中心的深深无力。
他紧了紧身上的紫蟒袍,转身,身影迅速融入宫墙投下的浓重暗影里,脚步匆匆,消失在通往值房和锦衣卫衙署方向的幽深夹道。
更深露重,前路依旧杀机暗伏。
殿内,烛火跳动了一下,光影在隆化帝紧闭双眼的脸上明暗交错。
那方破碎的九龙玉镇纸的残骸,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幽冷而破碎的光。
时间如塞外的风沙,倏忽而过,转眼已是朔方军出塞后的半个多月。
朔风卷过幽州灰白的天际,带着边地特有的粗粝寒意,刮得城头旌旗猎猎作响。
苏慕白与通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