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无奈隐忍(3 / 3)

张铭立于南门城楼,深绯色官袍的下摆在风中微微拂动。

张铭落后半步,目光掠过垛口下络绎的商队,最终落在苏慕白沉静的侧影上。

玄色裘氅裹着苏慕白颀长的身形,前胸后背以彩色丝线缀绣的练鹊补子,在冬日的淡薄光线下泛着细密光泽。

张铭的视线扫过脚下坚实如铁脊的城墙。

夯土新痕规整,草秸严密嵌入补缝,巨大豁口早已被彻底抹平,整座城防脱胎换骨,在边塞阳光下泛着冷硬可靠的光泽。

这与他记忆中数月前的景象判若云泥——那时城墙如同被巨兽撕咬过的垂死苍龙,焦黑火燎痕迹遍布,砲石轰出的狰狞缺口裸露着草草覆上的泥浆,垛堞坍塌破碎,寒风中尽是荒凉。

城下数以百计的民夫如沉默蚁群,艰难进行修复苦役。

此刻城下青石板路积雪半融,驮满货物的大车与驼队碾过,朝着城西汇聚。

那里是新兴商市所在,悬挂“薛记”、“隆昌”、“通源”等字号的商幡在风中招展。

空气里飘荡着羊毛特有的膻味、染料的微酸以及财富聚集的热络气息。

张铭的指尖抚过冰凉的墙砖,这筋骨是以幽州世家百万两银钱砸出的。

他想起前任知州殉国那日,自己率百姓以血肉补城墙豁口,再看如今同样位置坚实如初的墙垣,胸腔里翻涌着复杂情绪。

“大人请看东南。”

张铭抬手指向远处。

织造坊高耸的烟囱腾起淡淡青烟,与军营肃杀之气迥异。

这是苏慕白亲手擘画的景象:焦土之上,匠坊林立。

张铭记得初闻“羊毛织造”时的惊疑,更记得目睹第一匹精纺呢料时的震悚。

此时车马载着毡毯呢料南去,运回粮秣,恰如苏慕白当日所言“惠及幽州万千百姓”。

薛家商队的玄旗在雪中格外醒目,这个曾被他质疑“商贾能否担军需”的皇商,如今已成贯通南北的血脉。

城楼观毕,暮色已浸透檐角冰棱。

苏慕白与通判张铭踏着青石阶转入府衙,靴底磕碰声在空寂回廊间格外清晰。值房内炭火正旺,驱散了官袍沾染的凛冽寒气。

苏慕白指尖掠过案上紫荆关驿报火漆,声音在暖室中平稳如常。

“织造坊运转有序,幽州商税充盈,流民安置见成效,”

他抬眼看向张铭。

“城防速成,亦赖张大人与幽州世家周旋,筹措百万银两。”

深绯袍袖拂过新到的驿报,练鹊补子的丝线在烛光下泛起微芒。

“紫荆关驿报已至,”

苏慕白声音无波。

“紫荆关前近来时常有突厥细作活动。”

苏慕白目光转向西南窗棂,风雪正扑打窗纸。

“看得出来,这群狼崽子不会再沉寂了。”

“去岁紫荆关破,幽州生灵涂炭。”

“为避免重蹈覆辙,本官决意坐镇紫荆关。”

“本官离开幽州期间,府衙诸务交由张大人暂理。”

寒风骤然卷过屋檐,带起一阵尖锐呼啸。

张铭猛地抬头,脸色霎时褪尽血色。

苏慕白的这番决策,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朔方军主力出塞居庸关,铁骑直扑草原腹地,突厥若再南下,去年被撕开的紫荆关仍是唯一软肋。

军报所言“突厥窥破我军意图”的字句在他脑中铮然作响。

苏慕白这个知州此去,分明要以血肉之躯为那新筑关隘再镀一层铁骨。

“大人三思!”

张铭跨前半步,玄色官袍下摆带倒了炭盆边烘暖的垫褥。

“紫荆关重修未久,突厥必再扑此地。”

“大人乃幽州砥柱,岂可亲赴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