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家交易所的热闹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皇家格物院内,那份诡异的宁静。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几道身影,正拿着硕大的扫帚,在宽阔的院子里,一下一下,机械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他们穿着的,是价值不菲的锦缎长袍。他们头顶上戴着的,是象征着读书人最高荣耀的儒冠。
他们,正是三天前,在午门外一败涂地的翰林学士们。
为首的,便是前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宋濂。
他的脸色,比身上的衣服还要苍白,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每挥动一下扫帚,都像是在抽打他那早已破碎的自尊。
他,宋濂,两朝帝师,桃李满天下,如今却沦落到在此扫地,当一个任人驱使的杂役。
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百倍。
“老师……”一个年轻的翰林修撰,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受不了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宋濂动作一顿,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辱?
他还能说什么?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宋应星带着几个格物院的学生,抱着一堆图纸和模型,从他们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激烈地讨论着。
“宋师兄,蜂巢城的地基已经全部移交给工程兵团了。我们下一步的重点,应该是供水系统的管道铺设。”
“我计算过了,如果采用我们新设计的离心式水泵,配合分段式增压,可以将扬程提升三倍!完全可以满足三万人的日常用水,甚至还能预留出消防用水的压力!”
“太好了!我这就去优化管道模型,争取把材料损耗再降低半成!”
他们旁若无人的从这些翰林学士身边走过,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那种感觉,不是轻视,不是鄙夷,而是一种纯粹的、彻底的无视。
仿佛,他们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天子门生,与院子里的石凳、落叶,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无视,比任何羞辱的言语,都更加伤人。
宋濂握着扫帚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一个年轻的翰林修撰,终于忍不住了,他扔掉扫帚,冲到宋应星面前,红着眼嘶吼道:“你们不要太过分!士可杀,不可辱!”
宋应星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这位……大人?”宋应星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合适的称呼,“我们,做什么了吗?”
“你们……”那修撰被问得一噎,指着他们手里的图纸,“你们每日在此高谈阔论,讨论这些奇技淫巧,将我等圣人门徒视若无物!这还不是羞辱吗?”
宋应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他没有动怒,反而很认真的解释道:“这位大人,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在讨论工作而已。”
“我们设计的这套供水系统,如果成功,每年可以为应天府节约至少五万两白银的净水开支。我们讨论的,是如何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这,就是我们的‘道’。”
“至于您……”宋应星看了一眼他和他身后的宋濂,“陛下命你们来此,是让你们学习,是给你们一个认识新世界的机会,而不是让你们来感受羞辱的。”
他说完,便带着同学,匆匆离去,似乎一刻也不想耽误。
那名修撰,呆立在原地。
学习?机会?
他看着宋应星等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一点点敲碎。
一直沉默的宋濂,缓缓地抬起头。
他看着那些学生手里那一张张画满了奇怪符号和线条的图纸,第一次,对那个自己从未正眼瞧过的“格物”世界,产生了一丝动摇。
是啊,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感受着所谓的“羞辱”。
而那些年轻人,却在用他们的方式,实实在在地改变着这个世界,为国家创造着财富。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颓然的低下头,继续扫地。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那么僵硬,反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或许,他真的该……学学了。
就在这时,一名皇商府的侍卫,快步走进格物院,径直找到了正在埋头工作的宋应星。
“宋博士,皇商大人有请。”
宋应星不敢怠慢,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跟着侍卫来到陈玄的书房。
书房内,陈玄正背对着他,看着墙上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
“大伯。”宋应星恭敬的行礼。
陈玄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轻松写意,取而代之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