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以陈郡四县封曹植为陈王,而陈霸先这个陈王也不是以姓氏取的,是其攀附颍川陈氏的结果。
如今陈郡在齐国手里,齐国也无陈王,若以曹植后代为陈国公,不仅能使得齐国更贴近于“魏晋”二朝,同时还能给南方的陈国造成些许压力,毕竟作为“二王后”的陈留国已经被取消了。
也就是说,作为南朝法统的曹魏王室后裔已不存,南朝如今是断了统序的,高殷若以曹永洛为陈留公或陈公,加上陈昌这个正儿八经的陈霸先嫡长太子,确实能给陈国带来不小的压力,齐国再加以兵威恫吓,甚至能吸引一小撮陈国文武倒戈北国。
高浟的话引发了高氏重臣们更多地思考,都觉得不错,但正是这引发,让高浟自己倍加自责。
他不太希望在家宴的场合仍大谈国政,一来那是他们这些重臣的事务,二来现在是家宴,姐妹们都在,若她们顺理成章地谈论起来,就变成公主干政了。
有娄氏前鉴,很难说至尊不会乱想,因此对自己把话题越引越严肃,高浟颇为愧疚。
有了高浟打样,其他人纷纷上言,支持曹永洛的请求:“王叔言虽正,然事可缓之,毕竟‘孝子必是忠臣’,曹氏其情可悯,不若使少府出面,拨付少许钱款,遣一两名博士督官领曹永洛依制略加修葺,既不逾矩,亦可昭示至尊敬孝之心,天下文人闻之,必感佩圣德。”
“是也!何须如此拘泥!曹子建乃是文中雄才,七步成诗、感赋洛神、始创梵呗,无不令人敬佩,我读至尊所作之三国,常为不能与此英杰同生一世而落泪,今其后兴复灵庙以表孝情,怎可阻碍!”
马屁接连不断,高殷有了免疫力,而那些不知道曹植或其细事故的便各自问起,一时间大宴平添了诸多低语,配合着靡靡的乐音,俨然成就一幅皇家议政的光景。
高殷也未阻拦,任它发酵片刻,只是唤来丁普,在他耳边细语了几句,丁普连连点头,而后退出殿外。
诸宗亲不明就里,只听殿中的音乐忽的一变,其音清婉遒亮,远俗流响,似是山涧滴滴溪鸣,又宛如佛音娓娓诵经。
在场诸高对此熟悉的可不算少,高玉就惊呼着:“这是梵呗?!”
高殷笑起来:“大姑母说的不错,就是梵呗。”
能穿越千百年时空、流传到后世的东西不多,音乐便是其中一种。相传曹植游鱼山时,闻空中传来天乐梵呗之声,美妙绝伦,意境深远,曹植感悟至深,撰文制音,即“陈思王感渔山梵声制呗记”。
世人多知曹植参与世子之争、落败后为兄所逼七步成诗以及写《感鄄赋》,但却不知他和佛教也有着莫大的因缘,而这又和南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彼时宋室衰微,萧道成即将篡位,虽然这个时代臣子欺君乃至僭越已屡见不鲜,但萧氏仍有着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如何解释自己接受禅让而登基称帝的合法性。
北方那群胡人暂且不算,自汉朝起,刘邦斩蛇起义、刘秀昆阳破新、曹操平定河北、司马平淮三叛,刘裕那更是灭五国杀六帝,光复洛阳、长安两都,每个建立帝国的君主都立下了不世之功。
相比之下,要篡夺刘宋的萧道成,战功就弱得可怜了,睁眼闭眼就是宋国诸公卿问他的登基合法性:
你这个新朝的底层逻辑是什么?是基于宋国结构深层痛点的优化改革,还是仅仅是一次权力洗牌?天命德行的顶层设计在哪?是有一套可复用的王朝SOP,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敏捷试错?篡位过程的军功抓手在哪?如何确保从刘宋到萧齐的人心平稳落地?
你比宋帝的亮点在哪?优势在哪?是军制架构更优,还是赋税政策更丝滑?你对尧舜之事的思考和沉淀是什么?是否形成了可复用的方法论,能够为后世子孙持续赋能?换成我们袁氏陈氏谢氏来是否会不一样?是否有可能找到第二增长曲线,避免陷入同样的历史循环?能满足我们新齐人对汉晋以来的大一统王朝关键路径的探索吗?
这些问题让萧道成愁白了头发,他又不能对这些同僚引刀相向,毕竟他的刀没刘裕那么厉害;士族的出身也让他还留着些许羞耻心,说不出“诸卿皆与朕南面宋朝,今忽为君臣,得无耻乎”之类的骚话。
于是从北而来的僧人们带来的“佛王”意识形态恰好满足了萧氏对篡位的需要,佛教由此在南朝政治里挤进了快车道,并且在南齐永明年间取得重大突破——竟陵王萧子良准备发展新的佛教仪式,并为此制作配套的佛教音乐,“佛教仪式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