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殷的话不难理解,南齐做得,北齐就也做得,萧氏能附会曹植制梵呗来给自家镀上金轮般的合法性,他们高氏就更可以了,而且北朝的佛教本就比南方繁荣,毕竟诸多僧侣都是从丝绸之路进来的,玩起这一套只会更加专业。
“这份荣光,朕不会独享。”
高殷攥着酒杯,看着呆愣的高氏诸亲:“我齐有僧众二百万,也是该管管了,交于诸亲,总比外人安心,一定把大家的腮帮子塞得满满的。”
高殷在后世的一本书里,看过一个很有趣的理论,假设整体是一百人,那么只要获得五十一人的支持,就能说自己是多数人的统治;而这多数派分裂为几个集团,那么只需要在这五十一人中再得到二十六人的支持,就能统治一百人的整体。
继续推演,最终只需要获得十四、八乃至五人的支持,就可以控制一百个人,这便是皇帝们更换少数心腹就能管理国家的秘密:拉拢野心不大、容易满足的利益代言人成为心腹,或是让心腹成为利益代言人。
因此对帝王来说,眼力远远比能力重要,事情可以交给臣下办,但交给哪些臣下,则需要智慧了。
说到底,高欢的嫡长继承人始终是高澄,对于齐国的统序来说,最好的继承人还真是高孝琬。
高洋是齐国统治阶层迫于时局的无奈选择,娄昭君便利用了这一点,强行将这个法统上的漏洞撬开,攫取权柄的同时,也让齐国在继承的法理上变得愈发凌乱,以至于需要花费更多的资源去填补政治上的成本,某种程度上说齐国亡于娄昭君也不为过。
在这个世界线上,虽然娄氏与嫡王的阴谋已经被终结了,但是在与他们搏斗时,高殷本人也染上了血腥,扩大了法理的伤口。接连打倒了湛、演、归彦、孝瑜、孝琬等五个重要宗王,在宗室内已经引起了一定的隔阂,而这还有着猜疑的基础,即文襄诸子以及神武诸王,只要遇上合适的机会,都可以把高殷扳倒自己上位。
虽说目前大抵是控制得了,但若是高氏宗亲继续与他产生新的矛盾,哪怕只是一个小意外,一旦发酵,就有可能进入无可挽回的节奏,皇帝与宗室互相猎杀,胜者登上皇位,直到帝国再也承受不住内耗,如南朝故事。
高殷当然不想变成这样,那就不能把事情做绝。若是做出将高氏诸王全部杀死的极端行为,那么他自己只要出个意外,整个齐国就等于白送给了外臣,就和南边那个齐国一样,而他也就此堕落为小高洋。
要统治整个天下,宗室的力量必不可少,因此不能内耗,还要适当地重用,让他们意识到能从自己这得到好处与力量。
若连自家人都管不好,又怎么能做天下的共主呢?调理好宗室,也是帝王的必修课。
而要给予利惠,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参与政治,其中高浟、高湜已经获得了行政权,高长恭、高延宗行使部分军权,高睿、高淹、高浚、高涣等人出镇地方,委以方面之任,可以说能稳固自身的权威,但还不够。
宗室的力量还没有使用到极限,高殷想要扩张,也要对她们进行相应的提拔,恰好齐国政治的重要一环便是佛教,因此高殷就在现在,提出了他对佛教和高氏的结合法:“就如同萧氏用鱼山梵呗造势一样,借着这个曹永洛,我等也同样可以大恢陈思王之法应,感应神理,使梵声重显于齐世。”
“而后再由朝廷组织佛诞庆日典仪,大歌梵呗之赞,使梵音播于民野,道路相颂,如此便使佛理深入人心,更能万世流传!”
既然确定了要利用曹永洛的上书大作一番事业,那么曹植的神化也就不可避免了,恰好陈思王墓就在鱼山,原因便是曹植在东阿鱼山创立中华梵呗后,觉得此地“肃然有灵气”,因此后人遵照他的遗愿,将其葬于鱼山。
三十二应身为佛教术语,指的是观世音菩萨为救度众生示现的三十二种化身形态,在后秦高僧鸠摩罗什翻译的《妙法莲华经·普门品》中则记载为三十三身,同时与鸠摩罗什同时代的高僧昙摩流支翻译的《僧伽吒经》也曾提及“释迦提婆之所住处,是三十三天”,是佛教世界观中佛祖所住的最高处。
曹植死于魏明帝太和六年,到曹永洛发现坟墓而上书这年,恰好三百三十年,这数字掐得这么巧妙,不给他成佛实在说不过去,乃至有足够的叙述空间,给他编撰出一系列完整的配套故事来,比如曹植死后与洛神交感,每十年化作一重身渡世人、应劫难,在三百年的动乱中屡屡登场,留下一段段神妙小故事,三百三十年过去,正到了第三十三应身,渡完最后一劫便证果飞升,也借着“他”的口语,揭出高氏诸王同为佛陀菩萨的真面目。
而这第一步,便是让梵呗之声再起鱼山。
出于高殷的政治需要,曹植在齐国的地位大为改变了,很可能成为后世代表中华佛教的象征人物之一,而这套卡组一旦展开顺利,又会疯狂地给高殷的《三国演义》引流,为了了解这位“菩萨转世”曹子建的生平,佛教信众们又会反复阅读、评听曹魏世子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