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梦仙闻言,眸光微敛,轻声道:“嗯,此事,我知晓。”
她心中清楚,这“赎身”二字,远非字面那般轻巧。
那不是银钱换契的交易,而是一场以命搏命的赌局。
主家所赐的“新身份”,实则是将人从旧的牢笼推入新的枷锁,假名之下,仍是提线木偶,自由之名,不过是一纸虚妄的许诺。
真正能活着走出这局的人,寥寥无几。
大多还未攒够功勋,便已命丧暗巷,或死于某次“任务”之中,连尸骨都无人收殓。
即便真有主家许下承诺,也难保那承诺不会随风而散——权势者口中的一句“准你自由”,往往比烛火更易熄灭。
夜风穿廊而过,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动,像极了那些在黑暗中挣扎、却始终照不亮前路的灵魂。
话音落,依旧静立无言。
可这次的沉默,已比千言万语更沉重。
“不知凝香姑娘此次任务若成,是否便能‘赎身’?”
夜梦仙的声音如寒泉滴石,清冷而突兀,在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
话音落下,仿佛连风都凝滞了一瞬。
苏凝香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怔忡,她随即轻笑出声,那笑却未达眼底,反倒像一层薄霜覆在唇边。
她缓缓走出甬道入口,步履轻盈如踏云而行,裙裾拂过青石阶,终于停在房门前,与夜梦仙不过数步之遥。
“夜小姐说笑了。”
她微微侧首,烛光映照下,面容如瓷般精致,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引路罢了,谈何‘任务成功’?更遑论赎身。”
苏凝香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主家交代的事,哪有‘不同’可言?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夜梦仙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光如水,深不见底。
那目光不带逼问,却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仿佛能穿透那层精心维持的从容,直抵她心底深锁的渴望与恐惧。
苏凝香的笑容微微一滞,指尖不着痕迹地收紧。
风再次掠过,灯笼轻晃,光影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像一道无法跨越的界限。
一个在光里强撑笑意,一个在暗中洞悉一切。
夜风悄然卷过回廊,灯笼的余烬在风中轻轻一颤,几近熄灭。
苏凝香缓缓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手中那微弱的火光,她忽而轻声道:
“我曾识得一人,嗯,姑且算作朋友罢。她与我一般,困于这泥淖之中,只是境遇稍好些,仅是背了个‘贱籍’的名头,其余倒还安稳,未曾被逼至绝路。”
“可我最近听闻,她似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未来生路如何,恐怕......也是渺茫难测。”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抬起,落在夜梦仙双眸上,语气里添了几分乞求:
“我曾与她有过约定,若是谁有幸活下去,便到对方的故乡建个衣冠冢。”
“若夜小姐来日有闲暇,不妨寻一寻她,在那连天碧叶的荷花东岸,桂花如雨的地方。”
声音很轻,却如暗夜中的萤火,微弱却执着地亮着。
夜梦仙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静静看着苏凝香,许久后才道:
“……我记下了。”
风停了,灯笼的火光重新稳住,映在她眸中,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
苏凝香缓缓敛衽,行了一礼,动作轻柔如柳拂风,她低语道:
“那……便得罪了。”
话音未落,如碎玉坠地,余音尚在空气中轻颤——
轰然巨响骤起!
地底仿佛蛰伏着沉睡的怒龙,猛然挣破枷锁,轰然炸裂。
火药的烈性在地下奔涌爆发,震得整座宅院如风中残叶般剧烈摇晃。
以那间客房为中心,青石铺就的地面寸寸崩裂,土石翻飞,烟尘冲天而起,大片地基轰然塌陷,露出幽黑如渊的地下空洞。
刹那间,破败的院墙外、断梁残柱间,无数黑影自暗处涌出,如夜潮奔袭。
他们步伐迅疾而无声,手中利刃却寒光流转,刃身泛着幽蓝或猩红的微光,仿佛饮过魂魄的凶器,在浓烟与尘土中划出道道流光,直扑塌陷的中心。
烟尘未散,杀机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