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起夜梦仙鬓边的碎发,扫过慕容轩的下颌。
他右臂揽着她的腰,足尖在青瓦上一点,两人便如两片被风卷起的枯叶,悄无声息地掠过七柴镇的屋脊。
“阿轩,我们在吴府外稍作停留吧?”
夜梦仙的声音贴着他耳畔响起,带着轻功提纵时特有的微颤。
她微微回头,望见前方那片悬浮在夜色中的灯火,吴府的飞檐斗拱在月色下勾勒出狰狞的轮廓,数百盏灯笼沿着朱漆回廊蜿蜒,像巨兽吐出的一串磷火,将不大的七柴镇映照得如同白昼。
慕容轩足尖在祠堂的鸱吻上借力一点,玄色衣袂在空中划出道利落的弧线。
两人落在吴府外那棵老槐树上时,惊起几片枯叶簌簌飘落。
夜梦仙扶着他的肩往下望,只见吴府朱漆大门前的石板路泛着冷光,鎏金匾额在氤氲的灯火中晨半隐半现,“吴府”两个大字被昨夜的霜气浸得发沉。
与三日前刚来此地相比,这里依旧是那副钟鸣鼎食的气派,却又裹着层生人勿近的死寂。
梆子声从街角飘来,撞在高大的青砖墙上,碎成几缕散进巷尾。
连寻常守夜的更夫都绕着府邸走,唯有两尊石狮在灯火里蹲踞,眼珠上的釉彩反射着幽光,竟似比白日里更显空洞,鬃毛间几片焦黑的木屑混着霜花,被风一吹簌簌掉落。
夜梦仙:“一枝梅应该没有说谎,吴府内确有爆炸发生,但其中手段不少,所以从外被掩盖了。”
在她的视角中,除了那些焦黑如雪花的碎屑外,还有一缕缕向外逸散的黑气。
这其中有十分微量的魔气,但更多的却是死气。
吴府内有聚集死气的不知名大阵,昨夜留宿时发现这死气大阵还有将死气进行导向引流的作用。
当死气外溢,说明这死气大阵有损。
如此便可推断,制造爆炸的人并非吴府之人。
“制造爆炸的人会不会是青鹭或者飞星?”
夜梦仙略有忧色地开口,以这两人的身手,要以引爆某些东西来脱身的话,那应该是遇到十分棘手的事情了。
慕容轩是看不到什么魔气、死气的,但却清楚地感知到这府邸内有麻烦的邪祟苏醒了。
从离开红绿馆外街的废弃老宅开始,那种异样感也始终如影随形。
这说明杨厉针对夜梦仙的手段依旧,若非如此,他是不会带着夜梦仙再入吴府的。
至于青鹭和飞星的安危,还无需他考虑。
“我们等吴知府带人来后再进去。”
慕容轩缓缓开口,语气沉稳,仿佛在陈述一个万全之策。
可这不过是个借口,一个体面的退让,一场精心设计的拖延。
他眸光微敛,掩去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算计。
今夜,他本就不打算踏进吴府一步。
他要的,是等——
等天光破晓,邪祟之力在晨曦中如露水般消散;等暗中调集的人手悄然就位,待时机成熟,便以雷霆之势,将这阴森府邸连根拔起。
真正的难题,从来不是吴斌,不是杨厉,也不是藏匿于厅堂梁柱间的邪祟,而是那背后始终注视着夜梦仙的视线。
对方早已洞悉,知道奈何不了他,所以才会想办法将她从他的身边分离!
虽然对于慕容轩来说,夜梦仙的存在确实让他有些放不开手脚,否则,若他孤身一人,这区区府邸,一人踏平也不是不可以。
可若是没有夜梦仙在身侧,他也绝不会想着拔除吴府,铲除这个祸害。
所以,是软肋,还是逆鳞;是好,还是坏;
这些事情,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
更何况这些只是慕容轩自己的想法,自家姑娘可不一定会按照他的意愿行动。
“不行。”
夜梦仙的声音如寒泉击石,未带丝毫犹豫。
她眉峰微蹙,眸中寒光流转,仿佛已穿透层层夜雾,窥见府邸深处那股蠢动的黑暗。
“吴知府带人赶来,至少还需一个多时辰。那些衙役,连寻常异人都镇不住,如何应付这满府的死气?”
果不其然,夜梦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反驳了这个提议。
从她的话语中,甚至已经听出了她已经做好了,灵种不稳也要有所调动的打算。
慕容轩轻叹一声,那叹息如风拂过竹林,细微却沉重。
夜梦仙侧过头,眸光斜睨着他,鼻尖轻哼,语中带刺,却掩不住一丝委屈:
“虽说阿轩总让我莫要胡思乱想,可方才在那废弃老宅之中,我却看得分明。”
“我又不是睁眼瞎,我心亮眼明得很!”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似在自语,又似在质问:
“若非顾忌我......你刚才根本没打算留活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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