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出。
他喘着粗气,眼中尽是血丝,皮岛是他半生心血,如今一朝尽弃,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耿仲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
他比孔有德想得更远:“孔兄,眼下不是动气的时候。
孙传庭的水师今日能放我们一马,未必明日不会追来。
此番虽是惊险过关,但前路,仍是吉凶未卜。”
他走到舱窗边,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墨色大海,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忧虑:“济州岛……究竟是个什么光景?朝鲜兵备如何?岛上能否立足?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咱们现在是出了笼子,可脚下是万丈深渊,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这番话让孔有德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不再咆哮,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目光投向窗外黑暗的大海。
“妈的!”
最终,他又狠狠骂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老子就不信,离了他朱皇帝和孙酸儒,老子就闯不出一条活路来!
到了地头,谁敢挡老子,就剁了谁!”
这话说得色厉内荏,更像是在掩盖内心的不安
经过数日颠簸,期间躲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风雨,船上的饮水开始变得金贵。
就在人心愈浮动之际,桅杆上的了望手出了嘶哑的欢呼:“陆地!
看到陆地了!”
众人蜂拥至船舷,只见远方海平线上,一片苍翠的岛屿轮廓逐渐清晰。
岛屿中部,一座巨大的山体巍然矗立,山顶平坦,在薄云中若隐若现。
“是汉拏山!
没错,就是济州岛!”
船上有熟悉海路的老水手激动地喊道。
崇祯三年五月中的济州岛,恰似一块被遗忘的翡翠,镶嵌在蔚蓝大海之中。
时近初夏,岛上草木葱茏,漫山遍野可见放养的骏马,海风带来油菜花田残留的淡淡香气,混合着海腥与牧草的味道。
岛屿显得宁静,甚至有些荒芜,与辽东、皮岛的肃杀紧绷截然不同。
牧童金三顺是旌义县一个“马才”
家的儿子。
他家世代为官营牧场上的一位“牧使”
老爷养马,说是牧使,其实也不过是替官府管理几百匹散养马匹的小吏。
此刻,他正赶着牧使老爷名下的一群马,在岛北侧汉拏山麓的一处高坡上放牧。
他穿着破旧的麻布衣衫,赤着脚,嘴里哼着跟阿爸学来的、不成调的古老牧歌,心里盘算着晚上回去,能不能多吃到半块阿妈用杂粮和豆子混做的饼子。
可惜,这份悠然见南山的宁静随着他往海面上不经意的一瞥,被彻底打破!
他感觉得海平线上似乎有些异样!
常年在海边牧马,他对大海的变化异常敏感。
他眯起被海风吹得干涩的眼睛,手搭凉棚,下意识地望向远方那片闪烁不定的蔚蓝。
起初只是几个模糊的小黑点,但很快,那些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变成了一片移动的阴影,正朝着岛屿的方向缓缓压来。
那不是商船队,商船不会这么多,队形也不会这么杂乱而透着股凶悍气。
金三顺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是倭寇?还是传说中的“海贼王”
来了?
"阿西巴!
"
他吓得丢下了赶马的小棍子,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坡,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最近的村落狂奔,一边跑一边用变调的嗓音嘶吼:“船!
好多船!
可怕的船来了!
快跑啊——!”
几乎是同时,在今归浦港附近修补渔网的老渔夫也看到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那支庞大的、旗帜杂乱的船队,正毫不掩饰地朝着港口直冲过来!
阳光下,甚至能隐约看到船上晃动的刀枪反光!
“海贼!
是海贼来了!
快敲锣!
躲起来!”
老渔夫魂飞魄散,扔下渔网,嘶哑地大喊着,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跑。
小小的港口瞬间炸开了锅,哭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人们像受惊的兔子,纷纷抛弃手头的活计,疯狂地逃向内陆,躲进家中,死死顶住门窗,在无边的恐惧中瑟瑟抖,祈祷着厄运不要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