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孔有德和耿仲明的心腹家丁们活动得愈频繁,眼神里的焦躁和狠厉几再难遮掩!
赵胜依着孙传庭的吩咐,竭力扮演着一个惶恐、犹豫最终又被现实压垮的普通士兵。
当他的哨长再次找来,用半是鼓动半是威胁的语气让他“准备上路”
时,他面色颓然,一副认命的模样,嗓音沙哑地问:“哨长,咱们……真能有条活路?”
哨长咧咧嘴,笑容有些狰狞:“放心,孔将军和耿将军早有安排!
去了那地方,天高海阔,比在这鸟岛上受那酸儒的腌臜气强百倍!”
崇祯三年五月初三,夜。
海风裹挟着咸腥气,吹拂着皮岛西侧一处僻静的小湾。
不见灯火,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闷响和人群压抑的喘息声。
影影绰绰中,数百条黑影正悄无声息地登上一批早已备好的快船、哨船,甚至还有一些加固过的运输船。
除了必要的兵甲,他们还携带着搜刮来的粮秣、淡水,以及那些被李应元偷偷运出的精良火器。
孔有德站在最大的一艘海沧船上,回头望向黑暗中的皮岛轮廓,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
这里有他经营多年的根基,如今却要如丧家之犬般逃离。
耿仲明在一旁低声道:“孔兄,当断则断。
孙传庭布防的重点在北面和西面,南面空虚,此乃天赐之机。
再迟,恐生变数。”
孔有德重重哼了一声,不再回头,低声下令:“开船!”
船队借着夜色和微弱的东南风,在几位常年往来朝鲜的老水手指引下,悄然驶离皮岛,没入无垠的大海。
他们不敢深入深海,只能紧贴着朝鲜西海岸那模糊的黑影,逐岛摸索前行。
各船之间以昏暗的灯笼信号联络,稍有偏离,就会被领头船的老水手厉声呵斥纠正。
整整一夜,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倾听着海浪和风声,生怕哪一下剧烈的颠簸就意味着触礁或者碰撞。
赵胜挤在一条哨船的船舱里,身边是几个同样面色惶惑或沉默不语的士兵。
这几位大概是被孔有德恩威并施裹挟而来当炮灰的,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怜悯和庆幸。
想想自己因为胆大包天,去了趟经略府,就算也是炮灰,也起码是个无后顾之忧的炮灰。
他偷偷数过,此番跟随孔、耿出走的,主要是他们的心腹家丁和最死硬的辽旧部众,人数约在一千五百人到两千人间,皆是能战之兵,但规模远比他们巅峰时号称的兵力要少得多。
他那个同乡老友周老四,只是个老实巴交的战兵,既非家丁,也算不上什么“辽旧老营”
,果然没在这队伍里。
想必那晚自己逃去经略府后,四哥要么是寻个由头躲了,要么就是被那些杀红了眼的家丁当做“不可靠”
的人给撇下了。
无论如何,没跟着上这条贼船,就是天大的幸事。
只是如今山海远隔,也不知此生还能否再见面。
战马则一匹都未能带走。
航行并非一帆风顺。
离岛次日,他们果真遭遇了一艘巡弋的南山营战船。
那战船似乎现了他们,鼓帆追来,船上号旗摇动。
孔有德部顿时一阵慌乱,火炮上膛,弓弩准备,准备拼死一搏。
赵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若在此处接战,无论胜负,他的任务都可能瞬间泡汤。
然而,那南山营战船追了近一个时辰,眼看进入火炮射程,却不知为何,忽然转向,似乎是被更北面的某种信号吸引,或是判定风浪过大难以追击,最终悻悻而去。
孔有德等人虚惊一场,纷纷咒骂明朝水师无能,又庆幸老天爷眷顾。
只有赵胜,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尽是冷汗——这恐怕就是孙经略所谓的“酌情回避”
了。
海沧船的船舱内,暂时脱离了险境的孔有德和耿仲明,相对无言,面色阴沉。
刚才那一个时辰的追击,仿佛抽空了所有人的力气。
孔有德猛地一拳砸在舱板上,出“咚”
的一声闷响。
他脸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脖子上青筋暴起。
“奇耻大辱!
!”
他不甘地低吼,“想我孔有德……竟落得如此地步!
被那酸儒像赶牲口一样赶出皮岛!
!”
船舱内一片死寂,亲兵们连大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