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建康城陈庆之庭院中的凄风冷月截然不同,北边淮水岸畔,以前属于元魏,如今属于大夏的广袤平野之上,此刻正热火朝天。
连绵数十里的营盘壁垒森严,刁斗森严,巡逻的甲士步履整齐划一,铁甲摩擦的铿锵声汇成一片低沉的、撼动人心的声浪。
战马的嘶鸣此起彼伏,带着难耐的焦躁与即将释放的磅礴力量。
粮车辎重在无数民夫和辎重兵的押送下,井然有序地驶向各处指定的囤积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燃、皮革、汗水和铁器混合的沉重气息。
这是战争巨兽彻底苏醒前的粗重鼻息,是即将席卷天下的力量正在完成的最后集结。
江南依旧一无所知。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和决议南下时的明光殿相比,此处少了酒香笑语,空气中只剩下铁腥味和莫名的肃杀。
帐内济济一堂。侯景、高敖曹、窦泰、韩轨、李虎、独孤信、段荣、娄昭…………
一众即将各赴前线的行军总管及他们的核心副将,皆全身披挂,铁甲铮然。
这些江北最顶尖的文武重臣,此刻全都聚焦在上首中心那个身影上。
高欢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坚毅、或亢奋、或沉静的脸庞:
“人都到齐了。”
一股弥散开的无形威压骤然加剧,连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高敖曹,喉结也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高欢淡淡开口:
“南征在即,别的虚言我就不多说了。
此战,诸位也都知道轻重。这次不是争一城一地了,乃是定鼎天下、混一南北之总决战!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必须要慎重!”
说到这里,高欢猛地抬头:
“很多年前,我曾经有幸听过一位真正名将的教诲!”
他的声音洪亮:
“他有一句话令我感慨颇深!这句话,今日我要转告给你们!”
他再次停顿,又一次扫视周围,然后一字一顿:
“他说,‘大军团作战,军纪要严’!”
众人虽觉得‘军团’说法新奇,但也大概明白高欢的意思,一时之间个个肃然。
“此次我等兵分八道,兵力可谓冠绝一时,更是国之凶器!凶器在手,操之过急则自伤,驭之不严则倾覆!稍有差池,便是十万儿郎埋骨他乡,便是朕与诸卿数年心血付诸东流!”
高欢声音冷冽继续道:
“尔等身为行军总管,肩负方面之责,麾下兵马动辄上万,朕予尔等‘行军总管’职衔,专征伐、主决断、持生杀!可谓信重无以复加。
我大夏几十万健儿,性命前途皆系于此役!所以,我今日要与诸位再次明定军纪!犯者决不姑息!”
说着,他霍然起身直入主题道:
“第一条!闻鼓不进,鸣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
“第二条!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乖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
“第三条!夜传刁斗,怠而不振,更筹暗换,号令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
“第四条!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梗教难制,此谓横军!犯者——斩!”
每说出一条,高欢都停顿片刻,以便众人消化。
军中自然原本是有行军法纪的,但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特殊时期要有特殊手段,大军团作战,军纪永远要放在第一位。
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指挥一支大军,其难度远超常人想象。
当规模达到数万乃至十万人时,军队的运作机制会发生质的变化。
它不再是一群战士的简单叠加,而是一个必须精密控制的有机整体。
统帅的意志,要跨越层层层级,准确无误地传达至最末梢的士兵;
每一个战术指令,都需要各个单元在嘈杂、血腥与混乱中如机械齿轮般精准咬合。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维系这部战争机器不陷入彻底混沌的,并非士兵的个人勇武,也并非将领的临场急智,而是被提升到绝对高度的、冰冷无情的军纪。
普通的行军法度,适用于日常的驻防与小型征伐。
但面对这种决定国运的战略决战,必须施行更为严苛的军纪。
这是因为人性的弱点在集